病假
隔天李维足不出户，发着低烧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 期间只有老园丁早上十点来了一趟，带来了一篮子的食物和药品，告诉他来庄园过夜的客人们都还在享受假期，仆人们都忙到没有时间坐下来吃饭，大家都是抓紧时间随意塞点东西，所以也没有人有时间特地替他送三餐过来。 李维道谢收下，将纳特的食物分出来，只要确保纳特有食物吃，他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李维没什麽胃口，自己只喝了点水，吃几口面包，把消炎药吃下，就又回床上躺着。 一日之中都待在宿舍的房间里，整幢楼舍空荡荡的，悄然无声，只有他和纳特，总有种回到了墓园的错觉。 这里帮仆人准备的药品也不马虎，都是昂贵的好药，李维吃了含有嗜睡成分的药，陷入熟睡，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过这麽深沉的睡眠是什麽时候，睡梦中几乎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五、六岁，还无法干活的童年。 朦胧之中，有人在房门外的走廊地板上放了东西，敲了敲门。李维感觉到纳特轻巧地跳下床，等到对方离开後，迳自直起身体按压门把，开门去拿门外的物品。 纳特有办法照顾自己，让李维安心地继续沉睡。 也许是感到无聊，又对他少见的身体不适感到担心，纳特在房间里兜着圈子，焦躁地走来走去。 李维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变黑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传来了女仆的声音。 「为什麽你们都没有吃？李维不要紧吗？」娜塔莉的声音传来。 纳特发出低沉的声音，并不带怒气，可是牢牢地守住门口，不让女仆入内探视。 李维从床上坐起身，因为睡太久和药物影响而全身无力，抬手按住晕眩的头，试着想要出声时，门外的走廊上有另一个动静。 「这麽晚了，你怎麽在这里？」艾里斯的声音温和地响起，穿透木质的建筑物，敲到李维的耳膜上。 一时间，李维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睡眠模糊了时间感，他总有种很久没有见到艾里斯的错觉。 「主、主人，我来收拾李维和纳特的晚餐，可是他们几乎没有动过……」娜塔莉略显紧张地说道。 外头安静片刻，传来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是艾里斯在检视那个供应他们多日的野餐篮，「都收走吧。让厨房重新煮热汤，煎块牛排，待会让格吉尔送来。」 「好、好的。」娜塔莉应声，脚步声匆匆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等到女仆走远，艾里斯才开口问道，「李维怎麽样了？」 纳特仍然显得焦躁，似乎并不想让艾里斯进门。 「没事，我醒了。」李维稍微提高声音说道。 纳特回过头来，神情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可是还是退开身子让艾里斯进门，一溜烟地掉头跑回房里，敏捷地跳上床铺，来到李维的身边。 李维摸了摸看起来难得显得焦虑的纳特，心想大概是自己睡了一整天，也连带让纳特关在小房间里闷坏了，抬手揉了揉纳特的下巴和腹部，将狼狗抱进双腿之间。 「你们没有一时半刻是分开的吗？」艾里斯哭笑不得地说道。 他掩上门走进房里，来到床边，伸手抚摸李维汗湿的额头，「听说你生病了，有没有好一点？」 「烧退了，没事了。」李维说道。 药物很有效果，睡了一觉，那种低烧和发炎带来的肌肉酸痛和虚弱感都消失了，只不过李维莫名地在意起自己一身汗水，睡乱的头发和黏腻的肌肤。 艾里斯看起来就是打理好才来的，即使已经夜深了，仍是一身舒适乾净的休闲服，外加乾爽整洁的外表，这些旧贵族一天可以换个三、四套衣服。 「我帮你擦澡吧？都是汗很不舒服吧？」艾里斯捧着他的脸提议道，看起来像是真的担心他难受，毫不在意他浑身汗臭。 那双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眸近在咫尺，看着男人的脸庞，李维心里又泛起那种奇怪的感觉。才不过两天没见，他却有种像是生疏的陌生感，对於艾里斯的靠近，每一个感官都被放大，莫名地意识到艾里斯的存在。 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从下午昏睡时就出现了。 直到今天为止，来到庄园的生活很安稳，李维却一直有点怀念以前和纳特的两人世界，在荒凉破旧的荒郊野外，像是世界只有他们彼此能互相依靠。 可是今天待在小房间里，李维却觉得有什麽不太一样了。 看起来心情很好的艾里斯动作一顿，盯着他的眼眸像是察觉到什麽，瞳孔微微放大，下一秒，李维反应过来时，艾里斯凑过来吻了他。 「吼呜。」被夹在中间的纳特发出抗议声，像是想要咬断艾里斯的脖子般躁动。 艾里斯连忙退开，李维也用双手抱紧毛茸茸的大狗。 「抱歉抱歉，不是刻意忽略你的。」艾里斯诚心地对纳特说道，又抬头对李维笑了笑，伸手揉了下李维的头发，「生病会让人容易寂寞吧。」 李维愣住，淡淡的红色染上了耳垂，冷声否认，「我没有生病。」 「不是发烧了吗？」艾里斯困惑地问，「我还想着要请医生来一趟。」 「……不需要。」李维说道，快速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有很多客人吗？要是我感冒，不怕被传染？」 透过能力察觉到李维发烧的原因，艾里斯咳嗽了下，尽可能保持严肃地解释，「本来就是周末的聚会，招待结束了，明天早上他们就会离开。只有亨利会留下来多玩几天，他和朱利安感情不错。」 李维看着艾里斯斜倚在那张硬木椅上，英俊的脸庞神情难掩疲惫，「你不喜欢那些人？」 艾里斯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流露出如释重负，苦笑着摇摇头。 「不，他们都是我学生时期的朋友，也是很值得深交的对象。其中有不只一位曾被家里警告，最好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以免以後欧文成为继承人，会影响到和伯纳家族日後的交情，可是他们没理睬父母。」 虽然那其实也带着一点青少年的叛逆。艾里斯微笑着，沉吟该如何评价那些关系，「只不过我们都长大了，有时阅历和立场不同，彼此在意的事物就不再那麽有交集。」 例如这一次，他不只一次看到老友们的心智思考要如何提醒他少年时期的情义相挺，想用这些过往情谊捞到一点好处，还总有人在心底好奇地思索，他到底是怎麽处理掉欧文。 「虽然这次没有机会，也许以後你会认识他们。」说着，艾里斯眼神里的笑容少了一点，「亨利这两天提了好几次想和你玩，想等你康复後一起骑马狩猎。听说他看到你和朱利安在说话。」 李维沉默片刻，端详着艾里斯，「你如果这麽提防他，为什麽要让他住进庄园？」 除了半开玩笑的吃醋，李维留意到艾里斯还掺杂着其他的情绪，彷佛对朱利安戒慎防备。 闻言，艾里斯面露愣怔，张了张口想要挑选措辞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纳特绷紧身子，警戒地瞪视着房门。李维感到有点意外，抬手安抚地拍拍狼犬，抬头看着艾里斯去把门打开，门外是格吉尔，端着他们迟来的晚餐。 李维感觉不出哪里有问题，让纳特今晚会显得如此躁动。 艾里斯在门口向格吉尔轻声交代了些什麽，伸手接过托盘，将热腾腾的食物放到屋里的桌子上。 打开锅盖，放在小锅子里的汤还冒着烟，纳特率先走到床沿，撑起身子探头去闻那一盘食物，彷佛要检查餐点的品质。 李维和艾里斯都没有制止，即使知道里头的灵魂是个人类，看到狼犬摆出挑剔的模样，还是会心一笑，感到滑稽可爱。李维心想，大概是因为知道他身体状况不好，让纳特对食物比较介意。 「朱利安的事情，我认为你说的对。」这时，站在床边的艾里斯开口说道。 他没有逃避这个话题，温和地注视着坐在床上的李维，抬手轻轻抚摸李维的头发，「我会想个方法，替朱利安找新的落脚处。」 李维不认为自己有立场干涉这两人的感情关系，因此只是保持沉默。 纳特似乎检查完餐点，从桌边退下，安然地窝回床铺。 李维帮纳特把牛排放到地板上空旷的位置，牠轻巧地落地，若无其事地咬起肉排嚼起来。艾里斯则拿起汤匙，兴致勃勃地尝试要喂李维。 尽管对於这种甜腻的行为感到不太自在，在深夜的佣人房里挤着两人一狗，响起的说话声，飘散着食物的香味，李维发现自己还满喜欢这种氛围。 格吉尔精准地在他们用完餐时返回，收回餐盘，顺道送来另一盒东西。艾里斯说要替他擦澡似乎是认真的，格吉尔带来沐浴的香氛用品，还有一小盒外伤用的药膏。 不知道为何，艾里斯察觉到了他哪里有伤，试图要在李维沐浴後替他擦拭里面，让李维难得表露羞赧和惊慌，板起脸将人撵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