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於「楼上」
隔天一大早，艾里斯在庄园的大厅里召开晨会，向所有仆人宣布对於昨晚突发事件的处置。 肯恩要暂时离开休息一段时间，而包含肯恩在内，如果有任何仆人需要心理谘商的协助，会由庄园来负担治疗费用，可以去找管家们登记。 「下礼拜开始，大家可以轮流休几天假，我会请巴尔克分发零用金，最近每个人都不太好过，去市集走走散散心也好。」 原以为会遭到大力斥责的仆人们，对於艾里斯善体人意的恩惠都感到不可置信，战战兢兢的表情转为惊讶，几个仆役的眼睛都泛起了光亮。 「最後，是昨天那起骚动的起因。」庄园主人温和开明的神情倏然变得严肃，「要是李维没受过严格的战斗训练，昨晚的突发状况可能会以难以想像的惨剧收场，没有人知道混乱中，刀子是否会划破哪个人的动脉。」 气氛顿时变得不安，昨天两个大男人抢夺刀刃的僵持画面还历历在目，场面确实险象环生。艾里斯刻意强调这一点，让仆人们联想到流血冲突造成的人命伤亡。 「昨天是最後一次，今後如果有任何人企图进行黑魔法仪式，施行人、事前知情不报者，没有阻止的旁观者，一律送交审判所处置，无论最後有没有被判刑，庄园这里都会无条件开除。」 听到可能会失去温饱和住所，仆人们霎时脸色都有点发白。 这座庄园是少数条件很好的工作环境，薪水优渥，生活也相对安全，对於男仆们来说，在外头只有辛苦的劳力活，而对於女孩子们，娜塔莉的事件才让她们回想起来，她们听过多少怀抱着满腔憧憬去大城市工作的年轻女仆，被有钱主人搞大了肚子，下场凄凉。 「黑魔法之所以被禁止，正是因为它需要鲜血，要求信徒付出违反人性的代价，一步步瓦解人们的道德底线。」艾里斯说道，「这次是为了一个好女孩试图杀掉一只狗，下次听闻能让亡者死而复生，代价是要杀害人，已经杀了狗的人会不会动摇呢？反正只要找乞丐或是陌生人，没有那麽亲近的对象就好了，对吧？」 旁观了昨晚场景的仆人们，纷纷心虚地垂下了视线。 即使昨天不是他们动手，在那个混乱而危及的当下，他们确实在心里做出选择，认为娜塔莉是和他们生活多年的好朋友，那只白色大狗也许没那麽重要，那个新来的黑发青年也和他们感情还不深刻……他们就那样傻站着，看着李维面对刀刃。 「对於他人而言，你们也可能是陌生人，这种禁忌的法术在乡间广传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艾里斯难得毫无笑意地说话，「而且，我可不记得有允许过在我的庄园里杀生，这里不是屠宰场。」 艾里斯严肃认真的训诫，成功地让仆人们重新把黑魔法定义为邪恶的仪式，并且将肯恩试图杀狗视作差点闹出人命的可怕作为。 无论艾里斯的目的是不是要保护情人，仆人都清楚了主人的立场，明白要在这里拿纳特的眼睛来尝试降灵会是行不通的。 尽管娜塔莉殒命让大家感到伤心，和自身的饭碗和人生相衡量之下，庄园里的仆人们渐渐避而不谈这件事。 除此之外，李维的生活也彻底离开了那个地下室。 他不再带着纳特下楼，三餐都在楼上和艾里斯一同用餐，晚上也睡在艾里斯的主卧室里。 仆人们和李维的关系降到冰点。 有一部分的仆人对李维感到抱歉，另一部分的人则是记得李维当下拿着刀像要杀掉所有人般的狠劲，对他感到畏惧。 其他还有一些理性的年长仆人，纯粹只是知道李维已经属於「楼上」，就算他白天依旧在後花园工作，可是他和主人一同生活，身分地位已经跟他们不同。 换作以往，李维可能会有点排斥特殊待遇，然而经过那一晚，他不再在乎，他没打算原谅那些认为纳特被杀掉也无所谓的仆人。 寒冷萧瑟的白天後花园里，仆人之中，只剩下布兹还坚持不懈地跑来找他闲聊。 「李维。」夕阳西下，今天休假的布兹找到在花园角落的李维，朝着他挥挥手。 布兹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黑色廉价西装，肩上背着个宽大的侧背包，眼眶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个星期六下午是娜塔莉的丧礼，不少和她感情很好的仆人都获准出席，因此今天庄园显得比平时更为冷清。 「天气很冷，怎麽不进去休息？」李维看了看布兹被冻红的脸颊，出声问道。 布兹给了他一个傻呼呼的笑容，似乎是在感谢李维没有嘲笑他红肿的眼睛。 因为气温骤降，老园丁膝盖的宿疾复发，这几天有一些重活落在李维身上，他还剩一点收尾工作。布兹没有进屋，默默地跟在李维身旁看他忙碌，似乎有话想说。 「那位亨利先生昨天被释放了。」布兹闷闷地说道，「只花了三枚金币。」 娜塔莉的遗体也已经归还给家人，警方似乎不会再有後续调查。 「我听说了。」李维看了布兹一眼，下午艾里斯准备出门时，曾跟他提起过案情发展。 「－－那你知道主人和朱利安少爷今天晚上不在，是因为要跟亨利先生吃饭吗？」布兹冲口而出。 虽然艾里斯只跟司机说要去附近仕绅家的招待宴会，庄园里有女仆和那户人家的女仆是旧识，已经听说亨利先生昨晚就借住在那户人家，而今天晚宴的目的是那家主人要当和事佬，让艾里斯和亨利尽释前嫌，化解误会。 「既然警方认证轻罪，他们的社会地位和交际圈重叠，迟早会碰面的。」李维说道。 与其留待明年的社交季在首都碰头，这段时间互不相见让嫌隙与流言扩大，让其他好事之徒认为有好戏可看，早早完成表面上的言和，对彼此来说都比较省事。 尽管艾里斯完全没有必要向李维解释，也许是有了朱利安的前车之监，最近喝茶时，对方常会不吝惜心力跟他解释上流社会的无聊潜规则与社交守则。 艾里斯也直白地告诉他，亨利这件事虽然不光彩，可是即使他真的是在窒息性爱中弄死女仆，许多大人物根本不在意，或许到了社交季，这件事还会变成亨利在有钱男人之间的谈资。 「光是艾里斯一开始选择报警，没有包庇，我认为他没有不当一回事。」李维看着一脸难以接受的布兹，温和地说道。 为了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孩，即使心知调查结果与後续都可能不会有好结果，艾里斯还是冒着得罪旧贵族的风险，第一时间就选择维护自家仆人。 独自在外飘泊生活多年，李维深知暗箭难防，人心叵测的道理，知道艾里斯的举动可能会让他日後付出一些代价，因此不像年轻的男仆一样义愤填膺。 「难道你希望艾里斯能够不顾法律，动私刑替娜塔莉杀掉另一个旧贵族吗？」李维问道。 「我没有那样想。」布兹霎时有点惊慌，连连摇着头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可以做得更多。」 而这似乎就是他来找李维的原因。 布兹吞吞吐吐，好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听说後山深处有一些野狼，狼群在冬季发情时会分开生活，比较好猎捕。」 李维看着布兹，微微扬起眉。 「狩猎是高尚的行为，绅士们都很喜欢，主人会理解的……我们只是除了毛皮和肉之外，顺便使用了眼睛。」布兹急急地解释，「而且我们说不定会猎到不只一只狼，还能顺便帮纳特找一个伴侣。」 「所以我们要猎头狼来施法，顺便帮纳特掳一个老婆？」李维面露古怪，偏头去看他的狼犬。 纳特面无表情地回望他，李维准确地接收到了讯息，他的哥哥没有兴趣操一头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