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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岳燃这一天白天过得如坐针毡。

    常襄反常地一大早爬起来,搬出岳燃脑壳发热时买的研磨器和咖啡机,从磨咖啡豆开始,忙活了约莫一个小时,冲泡出两小杯咖啡,邀功般地献给岳燃,然后带着满脸期盼,等岳燃啜上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还可以不?”

    岳燃皱了皱眉:“有点中药味。”

    “啊——”常襄有些泄气,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小尝了一口,不由咧嘴,“唔,太苦了。”

    岳燃正想安慰他两句,常襄已经把咖啡像喝酒般一口闷了,用手背边擦着嘴边向岳燃笑:“燃舅,我想好了,要是我这关过不去,大学肯定没法上了,我就去学做咖啡,以后开个咖啡店。”

    “小襄?”岳燃看着手中的咖啡,大为意外。

    常襄的笑容比他泡制的咖啡更苦涩,同时也弥漫着咖啡豆一般生涩而独特的香味:“燃舅,你不用安慰我,我想,我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真判了刑,不管几年吧,我都不可能再从事和法学相关的行业,那还是趁早想出路的好……还好,爸妈留下的钱还够我折腾出一家咖啡店。”

    岳燃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只有把手中的咖啡也一饮而尽。

    “燃舅以后就当我的试验品咯。”常襄深吸口气,笑道。

    “好,”岳燃只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他装着回味咖啡的味道,咽了口唾沫,“到时候我们一起卖简易午餐。”

    常襄双手握拳,高呼一句:“星期一到星期七,多劳多得!”

    岳燃大笑,这古老到在常襄出生前就流行的广告词,难为他居然知道。

    常襄也跟着笑,眼泪顺着眼角而下,他也不忙着擦拭——就当是笑出来的吧。

    岳燃深深地看着这样的常襄,对自己这个外甥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许谨的话浮现在脑中,把常襄当作一个平等的成年人,岳燃想,他是如此得后知后觉,无论对常襄还是许谨。

    早餐结束后,常襄回到房间里上网查资料,岳燃心绪纷乱,把以前收集的资料调出来,边看边整理,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常襄下来吃过岳燃的炒饭,舅甥两人都有意回避“那件事”,甚至连许谨,都默契地不曾提及,东拉西扯一阵,常襄再次上楼。

    岳燃刚泡好一壶茶,手机响了,他一看显示的名称,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铃声响了很久,停了下来,安静了三十秒,再次响起,宛若催命号。

    岳燃近乎是咬着牙接通了电话,对方沉默,他也沉默。

    冷场十秒,岳燃听到那个已经有好几年没听见过的声音:“喂?吭声!”

    岳燃干着嗓子,涩着声音,开口:“爸,有事?”

    “岳燃。”岳家的家长回了一声,一时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无声。

    岳燃紧紧地握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着,他不能挂断电话,以他父亲的脾气,他毫不怀疑老人家会直接杀到家里来。

    尽管明知可能性不大,但想到父亲也许已经知道常襄出事的可能性仍然让岳燃头皮发麻,他屏住呼吸,默默地等着父亲开口。

    “……你现在有多少钱?”

    不出意料的问题让岳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仍觉得心脏为之一揪,他把手机换了一边耳朵,平静地问:“现金没多少。爸,是岳宽又要做生意么?我不会给他的。”

    他听到父亲粗重的喘气,然后是劈头的一句:“我就问你有多少钱,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岳燃没吭声,他习惯了用沉默对抗父亲的无理。

    岳家兄弟的父亲——岳定邦口气缓和了下来:“我打算给你妈换个地方,也给我自己买一个,都看好了,就在市里,公车能到,还差个五万,你拿得出来就拿,拿不出来我找你堂哥去。”

    他到了最末,到底是难掩忿忿之心,多添了一句,“就当我没儿没女好了。”

    这话让岳燃心酸,他试图提醒自己,是谁不顾一切地把家当掏空填补岳宽拿这辈子都不可能填得上的赌债,原本殷实的家境一贫如洗,甚至负债累累。仅存的理智和亲戚们的劝阻让父亲总算留下了和母亲住了一辈子的二层小楼,不致于被岳宽连累得流落街头。

    然而他终究没能过得了自己那关,沉默了数秒,岳燃道:“五万吗?我给您转钱过去?”

    “转什么,取钱费劲,你弄齐了,我让岳宽去取。”

    “不……”岳燃几乎脱口拒绝,他顿了一顿,“岳宽来,我不会给。”

    “少废话!你想你妈死了也不安生吗?”岳定邦似乎晓得理亏,索性嘶吼起来,“你要有一点良心,就拿钱出来!”

    岳燃还来不及吭声,手机听筒里已然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茫音。

    早知父亲的做派,但这份清醒并没有让岳燃好受半分,他把手机搁回桌上,闭了闭眼,从抽屉中取出银行的电子证书,插上电脑的usb口,刚打开银行的网页,想起父亲根本没告诉自己银行账号,苦笑着作罢。

    岳燃知道岳宽得了父亲的“口谕”,一定会找上门来,果不其然,就在岳定邦的电话打过来四十分钟后,岳宽出现在门口。

    兄弟俩互相知根知底,岳燃也不与岳宽客气,放进门来,直截了当地问:“爸找我要五万,说给妈挪地方,又是你出的主意是不是?”

    岳宽并不否认,只是这回他没有上次那般的轻佻,脸垮成了苦瓜,对岳燃道:“哥,你也别把我想那么黑。给妈搬家那是必须的。现在还好,等过几年,爸老了,腿脚不方便,你还要折腾他爬一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和妈见个面么?”

    这点是事实,岳燃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岳宽。

    “那公墓的位置挺好的,我也找了门路,人家给我打折,真的!”岳宽搓着手继续道。

    “你到底能得多少?”岳燃也不废话了,“岳宽,你都快把家里搜刮干净了你知道不?能给爸留点养老钱吗?”

    “爸不是有你吗?哥,这次你可真的要帮我,我,我那个跟人借了钱,快到期了,要是不还,那些人狠得啊!再说了,哥,你以后又不养孩子,那钱,还不都要是——”岳宽没把话说完,冷不丁常襄站二楼的楼梯口,开口打断了他:“小舅舅,你能有点出息不?又不是残废,回回找上门来就知道要钱!燃舅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给你填赌债啊!”

    被外甥教训的岳宽登时火了,抻了脖子向常襄嘿嘿道:“小子,有这样跟舅舅说话的吗?懂点礼貌成不?果然没爹妈教……”

    “岳宽!”岳燃按捺不住怒吼,黑着脸,猛上前死攥住岳宽的胳膊,强行把他拖出门去,到了门口,犹不解恨,把岳宽摔在地上,骂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