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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归处)

    “……近日联邦各地发生多起恶性袭击事件,疑似恐怖组织乐园残余势力所为……警卫厅正在积极处理……请各位市民不要恐慌,注意安全……”

    “……高塔宣布将会加强对分化者,尤其是哨兵的监管……分化者普查工作正在进行中……请尚未注册登记的公民及时向高塔申报以免对日常生活造成不便……”

    科学院大厅悬浮的电子屏上播放着午间新闻,图耶双手插兜靠在墙上等不远处的拉维尔接完电话。离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他们依然滞留在首都,奥兰多已经被捕后没有移送检察院,而是由特勤局特事特办,据说过几天就要开庭审判了。

    这些事和历尽波折的小情侣没什么关系,图耶又住进了医院,不得不将返程时间延后,亚瑟对合伙人的误工表示理解,就拉维尔这个大忙人一天要处理十七八个工作电话,通讯器都快被打爆了。

    “……抱歉,又让你等这么久。”

    拉维尔挂断通讯走过来,他双手都缠着绷带,额头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医用纱布给精雕细琢的面容添了几分瑕疵,愈发惹人怜爱。图耶直起身去牵拉维尔,不敢握住他受伤的掌心,就虚虚笼着,十指相交,很温柔的姿态。

    他小声嘀咕,说出的话却十足凶残:“高塔那群家伙整天和我抢人,真想把他们全都弄死。”

    图耶养伤这些天,拉维尔和他真叫形影不离,怕他晚上翻身压到伤口,睡觉都不敢分房。得益于哨兵强悍的恢复能力,图耶腰上那么深的创口短短几天就完全愈合了,反倒是只受了皮外伤的向导依然要每天换药。

    贪得无厌从来都是蛇佬的代名词,他躺了几天美人怀,现在是越发得寸进尺,恨不得拉维尔身边只有他,半点注意力也不许分给别人。

    小孩子似的抱怨里透露出浓浓的占有欲,拉维尔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并不当真。

    “刚刚在看什么?”拉维尔和图耶一起往里走,他之前看见图耶一直盯着大屏幕,离得太远听不清声音,他又近视,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哨兵的注意力。

    “一些时事新闻,关于乐园的,”图耶撇了撇嘴,“奥兰多这回彻底完蛋,乐园那群神经质的哨兵现在就像脱缰的野狗,政府和高塔有得忙了。”

    乐园势力盘根错节,几年来发展到了整个联邦,虽说这几个月的清剿收获颇丰,大小头目都抓得差不多了,整个组织已分崩离析,可那些流窜的底层亡命之徒依然是个大麻烦。

    图耶没有忧国忧民的那根筋,他很少在乎和自己无关的事,拉维尔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关心起乐园了?”

    “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现在应该也在高塔的追捕下东躲西藏,而不是悠闲地看着新闻,像个局外人。”

    图耶嘴角勾出个戏谑的弧度,“明明大半年前我和他们还在为同一个组织效力。”

    拉维尔其实并不了解乐园,在他的印象里,这只是个作恶多端的恐怖组织,但从图耶讽刺的话中,他居然听出了一丝……可悲?

    “你同情那些人?”拉维尔问。

    “哈,我可没多少善心,他们也不值得同情。”

    图耶打了个哈欠,他脑域变化太大,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这段时间伤口太痛又休息不好,每天都困得要命。

    “是吗?”

    见拉维尔还在看自己,图耶想了想,继续说:“有些感慨而已,你知道,如果找不到向导,所有的哨兵都会失控。乐园里也不全是天生就穷凶极恶的坏蛋,有些家伙甚至是从高塔退役的,但他们发起狂躁症来都一样毫无理智。”

    “本身就有毒的树,怎么结得出无害的果实。哨兵从觉醒那一刻起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结合,要么自我毁灭。”

    拉维尔比图耶更了解哨兵的处境,他说得没错,高塔需要处理的案件中不仅有凭借强大力量为非作歹的罪犯,更多的还是失控的普通哨兵,最残忍的是要杀死曾经性命相托的战友。

    悲剧发生过太多次,如何延长哨兵的寿命,维持他们的理智,是每一代科研人员都致力于解决的难题,也是拉维尔努力的方向。

    现实太过沉重,相比起来,拉维尔更惊讶于图耶的改变,“你最近变了很多,以前你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谁叫你整天睡在我旁边又不让碰,说不准是憋得太久把脑子憋坏了。”

    ……行吧,正经不了几分钟又原形毕露了。拉维尔简直不想和这个色情狂交流,腰上的裂口都快伤到肾脏了,养病期间还每天晚上都不安分,一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无赖样。

    拉维尔不说话,图耶又去逗他:“你欠了我这么些天,今天晚上要怎么还啊?”

    这下向导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他转过脸去不看图耶,哨兵便勾着他的手指蹭来蹭去,顾及在外面没做得太过分,却还是惹得拉维尔瞪他:“今天晚上你自己睡!”

    两人压着声音吵吵闹闹,直到进了洛薇的办公室才停下来,蓑羽鹤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图耶过来翅膀一挥赶着他就往装着阿佩普的无菌箱走。为了实验结果准确,烟黛不能接触小蛇,只能隔着玻璃看看,好不容易结束了所有项目,洛薇又非得等图耶他们来,小鹤都快急死了。

    透明玻璃后面有一截树枝,阿佩普盘在上面,三角形的头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和烟黛对视,信子都不吐了,狰狞的蛇头上愣是透出几分可怜。

    “怎么不把它放出来?”图耶在玻璃上敲了敲,阿佩普像是长大了一点,原本不到一米的身躯盘在树枝上都有些放不下了,看着也比之前粗了不少。

    洛薇憋着笑过来开锁:“你不觉得它们两这样很好玩吗?它们在我这儿每天都是这个状态,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干脆恶人做到底喽。”

    拉维尔不是很懂学姐的爱好,他咳了声,挡住烟黛杀人的目光,尽量正经地说:“阿佩普没事了吧?”

    “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洛薇耸耸肩,“好消息是这条蛇现在没有毒了,坏消息也是它没毒了。”

    图耶并不知道阿佩普的具体情况,前几天他都在适应骤然剧变的脑域环境,连着和精神体的链接都弱了不少。他疑惑地扬了下眉,洛薇便解释道:“本来精神污染很难处理的,但拉维尔说你的脑域被重塑过,大概率重新觉醒了一次,精神体也进入了二度发育。新生的阿佩普无法产生毒素,所以你大概率也没事了,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你的蛇是一条树蝰,哪怕二次发育了也就这么大点,勒断根树枝都费劲,没了毒素以后大概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啮齿类精神体了。”

    “至于为什么你会在成年这么久后再次觉醒,那不是我的研究领域,你男朋友应该比我了解。”

    所以他那段时间的低烧真的是因为在经历觉醒期?图耶没读过多少书,对这种事情没啥概念,更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奇迹。他听过就罢了,伸手要让阿佩普盘上来,结果黄绿色小蛇一溜烟蹿到了烟黛身上,见色忘义的样子把他气得够呛,眉毛一竖就要教训阿佩普,吓得烟黛叼起蛇就跑。

    一阵鸡飞狗跳,图耶追着两个精神体出去了,拉维尔还站在洛薇身边没动。

    “你的哨兵看起来活泼了不少,是因为精神图景的改变吗?”洛薇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歪头对她的学弟说。

    拉维尔注视着图耶背影,听到洛薇说话才收回来:“也许吧,他现在的状态看着比以前让人放心多了。”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样本,残破成那样的脑域都能凭借特殊的底层建构支撑下来,甚至在你的帮助下恢复一新,变得更加稳固。这对你的研究有很大价值,说不定你真的可以登上前人从未抵达的顶峰。”

    “他不是实验样本,他是我的爱人。”拉维尔摇了摇头,“人不应该成为手段,人是目的。”

    “能在你嘴里听到这句话,老师也能安心了,”洛薇笑出声,“你读书的时候,小小年纪就总喜欢一个人待着,跟谁都不冷不热的,又对奥古斯特那么感兴趣,他最怕的就是你有一天会变成下一个安德森。”

    那个在追求真理的路上一步步丧失人性的天才,天才和疯子,从来只有一线之隔。

    拉维尔弯了弯嘴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向洛薇颔首:“阿佩普的事麻烦学姐了,下次来多洛我请你吃饭。”

    “别和我客气,去找你的哨兵吧,他该走远了。”

    室外阳光和暖,阿佩普终究还是缠在了烟黛脖子上,正大张着嘴给蓑羽鹤看自己光秃秃的粉色口腔,看着像是要把烟黛的脑袋给吞了。其实精神链接里,小蛇在哭哭啼啼地撒娇,害怕会因为没了牙不够威风而被嫌弃。

    图耶臭着脸远离丢人精神体,见拉维尔出来表情才好看了些,他永远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的向导,仿佛被磁铁吸引的金属。他迎上去,凶巴巴的面容也显得温柔:“聊完了?咱们回家吧。”

    “好,回家。”拉维尔低眉浅笑,他不会变成第二个安德森,图耶也不会像贝芙丽一样沦为实验室的小白鼠。

    毒蛇失去了獠牙,好在它已无需流浪。不愿落地的飞鸟,从此也有了归处。

    灰暗的故事已成过往,而未来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