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我是他的男朋友
年甚把垃圾袋里的衣服拿给伍姐,千交代万嘱咐,“这件衣服很宝贵,不能洗坏了。” 伍姐捏着鼻子点头,拿到浴室里,准备先过几次水再洗。 换上干净衣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年甚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魏无形家门外,踌躇了近十分钟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一咬牙,索性先按门铃,“叮咚……叮咚……” 吴阿姨拉着门把手问,“你找谁啊?” “我……找魏无形,我是他同学。”年甚站得端端正正,心砰砰直跳,脸上礼貌的笑容很不自然。 “你是他同学?”吴阿姨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那你是他的什么啊?” “?”年甚脸上和脑里都是问号。 我该回答“优乐美”吗? 这是开门的暗号吗? 暗号为什么要对我的灵魂进行拷问呢? 心里疑问三连,年甚收起脸上的匪夷所思,思想跨过那道和银河差不多宽的代沟,以便更好的融入这段和中年妇女的对话。 他往里望,想看看魏无形是否在家,却被水墨画屏风隔断阻挡了视线。饭厅传出阵阵谈笑声,似乎有魏无形的声音。 时不我待,年甚心里挂着离五千万飞走的倒计时,对挡着门的吴阿姨恳切说道,“他好像在家,你让我进去吧。” “不行。”吴阿姨憋住满脸笑意,想逗逗这个带个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同学,严肃道,“你不说,我不让你进。” 魏无形的同学,来过家里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武空。 魏无形即将升入高一的那个暑假,十五六岁的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按门铃,吴阿姨开门,听见两人斗嘴似的互喊,“死鬼。” 她笑着给两个晚辈解释,“死鬼是女人对男人或者情人的称呼。” 却遭到两人的一致反对,两人说关系好怎么喊都可以,越是亲密的称呼越能体现关系好。特别是武空,嘚吧嘚吧说了一大堆,还连着开了好几个令人捧腹的玩笑。搞得吴阿姨以为魏无形的同学都开朗活泼又爱开玩笑。 知道武空是四川人以后,吴阿姨也就理解两人为什么这么要好了。 魏无形从小在四川长大,来上海生活难免不适应。大大咧咧又喜欢傻乐的武空成为魏无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桌。 在同一城市长大,会说同种方言,又臭味相投,两人迅速建立友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吴阿姨记起第一次见武空时的情况就想乐,她理所应当的对这来家里做客的第二个位同学开起了玩笑,煞有介事的小声说,“不会是媳妇儿吧。” ! 年甚瞳孔地震,为了能快点进去,他点头附和道,“对,他是我的媳妇儿,我是他的男朋友。” 代沟这个东西,怎么都跨不过。它就在那里,我说话她不听,她说话我理解不了。年甚在心里抱怨自己为什么和每个中年妇女都有代沟。甚至怀疑自己得了中年妇女代沟症。 吴阿姨又爽朗一笑。觉得这位同学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活泼开朗,但玩笑还是开得起,为了配合这个玩笑,她让开路,边朝里走边喊,“无形啊,你男朋友来了——” 这一嗓子吓的年甚一个激灵,他心里感慨:代沟就是代沟,她居然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门口的路让了出来,年甚迈步往里走,由于紧张过度,他察觉自己好像有点同手同脚。十指交叉,双手做成握拳状放在身前,尽量不让同手同脚的姿势看起来太明显。 走进装修艺术又高雅的客厅里,他的视线里出现餐桌,餐桌上一个空盘子,另一个盘子里堆着虾壳,魏无形笑着给一个散发偶像气质的美少男喂食剥好的虾仁,两人坐得很近,姿势暧昧,气氛甚是融洽。 年甚慢步往前走,他的目光完全被魏无形夺了去,每眨一次眼睛,都有一种被下蛊的感觉。 魏无形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深深地吸引着他。宽大领口露出的白皙锁骨,沾满滑腻虾酱的指尖,眼角的那颗泪痣…… “啪!” 年甚被扫地机器人绊倒,扑在餐桌前,摔了个结结实实。 往厨房方向走的吴阿姨听见声音回过头,她并没注意紧靠着墙边前进的扫地机器人,而在想这位同学走路走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摔跤,双手还握拳放在头顶上。 吴阿姨以为年甚在故意搞怪,十分捧场地大笑,打趣道,“还有三个多月才过年呢,现在拜年早了点吧。阿姨还没……” “天啦,感应器坏了。”魏无形吃了一惊,打断吴阿姨的笑话,旋即起身去扶年甚。 魏方坐在凳子上没动,放弃了爱豆应有的表情管理,动用脸颊的全部肌肉疯狂咀嚼,以求用最快的速度吞下满嘴的虾仁。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趴在地上做出拜年姿势的“男朋友”。 事出突然,年甚摔下去时,握拳的双手没来得及分开,就这样被误会成了磕头行大礼。 看见魏无形手都没擦,忙着去扶,吴阿姨才警觉这不是故意搞怪。脸色一变,也赶紧上前去扶,两人一起将地上的年甚扶了起来。 年甚手摸到地上的眼镜戴好,抬头对上魏无形关切目光的那一刻,黑沉的脸色立刻亮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微笑。愉悦的心情把膝盖的痛感和感冒的症状全部屏蔽。 他举起左手极不自然的晃了晃,摔倒的尴尬让他打招呼的动作生硬得像是被操纵的机器人,“嗨,男朋友。” 知道魏无形是同性恋,看见他和另一个男生有亲密动作,年甚胡思乱想。魏方长得像妈妈,而魏无形长得像爸爸,单从相貌来看,两人不太像一对亲兄弟。 刚才喂虾那一幕,年甚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或许是为了宣誓主权,或许是单纯喜欢男朋友这个称呼,他喊了出来,带着大人的嫉妒和小孩的淘气。 话音刚落,魏无形写着“关切”的眼神登时变了,变成了“活该”。他的脸色瞬息万变,从愤怒到消极,再从埋怨到绝望。像是谁当众扒了他的内/裤,拿放大镜观赏他的羞处似的,那么难堪,那么难以忍耐。 一只向膝盖猛力蹬来的脚将年甚踹个人仰马翻,屁股重重着地,手肘磕在地上,擦出一声响。 年甚扶正落到脸颊的眼镜,耳里灌进上方泼下来的怒骂,“我发现你不仅欠揍,还不怕死。你想死吗?想死我帮你。” 他抬头,正面迎上魏无形劈头盖脸的辱骂,“想死吗?你想死吗?草!他妈的,我成全你……” 膝盖的痛感传上大脑,有那一么瞬间,钻进心里去了,年甚痛得心口抽搐,紧接着,膝盖又被猛踩两脚。 魏无形要再踩的时候,吓傻了的吴阿姨上前拉住了他,还在嚼虾的魏方闪电般起身,上前抱住魏无形往后拖。 客厅里,漫长的寂静。 魏方双手箍住魏无形的上身,和吴阿姨交换惊慌的眼神。 寂然之中,只有魏无形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年甚强忍不适,缓慢地从地上爬起,低声下气,“魏无形,我有事找你帮忙,很重要的事。” 背靠着魏方的胸膛,魏无形双手捂脸,惊恐的眸子渗出一层薄泪。 他无数次的发狂,无数次的失控,都会躲着家里人。世界上,除了年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男朋友”这三个字,使他异样的情绪第一次暴露在家人面前。 双手揉搓着脸,魏无形将眼里的泪揉进手心。 与强悍到甚至有些暴戾的外在行为不同,魏无形其实很胆小,刻在他骨子里的字——是自卑,敏感,脆弱。 “你听见了吗?魏无形!”年甚手撑着大腿,腿已经站路太直了,眼睛扫到墙上的时钟,显示为六点十五分,他急道,“你快回答我,没时间了。” ?????用力揉搓着脸的魏无形脑子一片“嗡嗡”声,深呼吸没有渐渐平稳,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深。 缺氧到快要窒息。 他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无数张各种各样的嘴绕着他,取笑他。 ?????“看吧,这就是他,一个可笑的男人。想被男人搞,那浪叫,比妓/女还骚呢……”男人的嘴说。 “再下/贱的男人也不会想被人搞屁*,他比下/贱的男人还不如呢,哈哈哈哈……”乞丐的嘴说。 ?????“这么想要男人,不如去变性,变成女人好了……”女人的嘴说。 “叔叔,老师说,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会有小宝宝。你是爸爸,你和另一个叔叔睡在一起是不会有宝宝的喔……”小孩的嘴说。 “你这样做,对不起父母。传宗接代是你的任务,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你自己……”母亲的嘴说。 “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生个傻子呢……”父亲的嘴说。 这些喋喋不休的嘴一圈一圈地绕,吐出来的唾沫汇聚成一个散发臭味的污水沟。 魏无形身处其中,眼睁睁看着污水没过他的头顶。 污水沟里没有一丝氧气,他无法呼吸,恐惧和愤怒是他此刻所有的情绪。 求生的本能让他在爬上岸后立刻深吸一口氧气。 “啊——” 突然爆发出的尖叫刺破沉默,接着,是声嘶力竭地狂吼。 “啊……啊……啊……我草你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