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杀

    女人，奥里斯塔和艾迪莱斯站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她的吼叫里混合了哭腔：“回答我！艾迪莱斯，你为什么要那样杀他？你为什么要把他胸口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哽咽。她的手按在安全栓上。只要她拔出了安全栓，松开手，炸药就会引爆。

    艾迪莱斯无动于衷，倒是看了奥里斯塔一眼。

    奥里斯塔庆幸女人还没有拔出安全栓。他舔了舔嘴唇，大声说：“你只要有拔出安全栓的动作，子弹就会在你完全拔出之前打到你的头上。”

    女人深吸一口气，昂起头：“你可以试试！”

    奥里斯塔在赌，这句话里有多少是虚张声势。“我不想伤害你。你的生命不应该这样结束。”他轻声说，“你看，今天阳光正好呢。”

    “那又怎样，我的生命在他死亡之后已经毫无意义，我已经不再害怕死亡了。”说完这话，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决心让她因为痛苦而疲惫的身躯有了力量，阳光照在她煞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气色，银色的安全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要让你血债血偿。告诉我，艾迪莱斯，你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杀他？”

    奥里斯塔心中咯噔一声，或许他赌错了。这个女人只想要个说法，然后明明白白地死去。

    “你现在离开吧，”女人说，“我只想杀了他。”

    奥里斯塔看着女人脸上坚毅的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他握着枪的手指紧了紧，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你提到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来杀艾迪莱斯？”

    女人没有理会他：“艾迪莱斯！回答我！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过后，大家一起死。”她望向不远处播报时间的全息投影。

    奥里斯塔说：“他是为了你吧？他是为了你而死的。”

    女人忽然开始尖叫：“都是艾迪莱斯——如果没有他！如果艾迪莱斯不存在！艾迪莱斯就不该出生！”

    奥里斯塔说：“他一定很爱你。”

    女人说：“艾迪莱斯！我问你为什么要那样折磨他！”

    奥里斯塔说：“放下你的手，他一定不想看你死去。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

    女人说：“艾迪莱斯！回答我！还有一分半！”

    奥里斯塔说：“再怎么样，他也回不来了。从今以后不要辜负他，好好活着，好吗？我这里还有一些存款，你可以用那笔钱好好活着。”

    “艾迪莱斯！”女人忽然崩溃了，她转向奥里斯塔：“闭嘴！”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艾迪莱斯冲上前，把女人的手一拧，按倒在地上。女人发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嚎叫着。她的额头被粗糙的地面撞了一下，因为挣扎更加鲜血淋漓，落到了眼睛里，像血泪一样从眼角流了出来。

    奥里斯塔把枪扔道一旁，和艾迪莱斯合力把女人身上的炸药取下。其间他被女人揍了揍了两拳，力道出奇的大。奥里斯塔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三下五除二把炸药拆了，火药洒了一地。在部队里经常训练，干这种事倒是很顺手。

    女人被艾迪莱斯摁在地上，她饱含恨意的喊着艾迪莱斯的名字。奥里斯塔让艾迪莱斯放开，换成自己把女人的双手反剪在背后，膝盖抵住女人的腰。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边安抚女人的情绪，一边慢慢地放松力道，“放松，好吗？”奥里斯塔转头对艾迪莱斯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离开，但是艾迪莱斯笑着歪了歪头，装作不懂奥里斯塔意思的样子。奥里斯塔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安抚工作，“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奥里斯塔胡乱编了个数字，大不了找伍德借一点，自己在这多干一两年，“拿着这笔钱好好活下去。”

    女人的嗓子逐渐哑了，也没有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她叫着艾迪莱斯，像是在诅咒。忽然哽咽一下，“鲍尔斯...”女人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又是笑又是哭，眼泪濡湿了她的脸。

    “我知道了。”她闭上了眼睛，瘫倒在地上。

    奥里斯塔见她不再挣扎，慢慢地松开了手。谁知女人爆发出一股力气，扑向了奥里斯塔扔下的枪。奥里斯塔没能抓住她。

    她把枪指着奥里斯塔，说：“别过来！”又指向艾迪莱斯。奥里斯塔和艾迪莱斯举起双手，往后退。

    奥里斯塔并不担心枪会击中自己。这女人拿枪的姿势一看就是个新手，基本上打不中任何东西。

    就这样离开吧。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奥里斯塔为她祈祷。

    下一瞬，女人念着“鲍尔斯”，嘴角边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她张开了嘴，把枪口指向上颚，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忽然吹来一阵微风，卷起她的黑发。

    “砰。”

    她的身体里的骨头就像被人抽去了一样，慢慢地软倒。迸溅的脑浆和血液像怒放的鲜花，枪自手中掉落，黑发在空中散开，飘逸轻盈。

    奥里斯塔呆呆地看着。

    她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奥里斯塔跪在她身边，抬起手，却停滞在半空。在她的身下是血泊，倒影着天光云影。她的脸歪在一边，上颚被枪击碎，但还能依稀看出她的嘴角噙着笑。

    一只苍蝇嗅到死亡的气味，停在她干燥皲裂的嘴唇上，搓着前肢。

    “你的书。”艾迪莱斯蹲在奥里斯塔的身边，把书递到奥里斯塔的手中。他云淡风轻，漆黑的眸子专注而深情。

    奥里斯塔手里拿着书，觉得它太重了，自己几乎要拿不住。

    “你是来救我的吗？”

    奥里斯塔转过头，看向艾迪莱斯，慢慢地眨着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艾迪莱斯，你身上的人命债太多了。”他察觉到自己的腔调略微颤抖，那是他的的心脏在颤抖抽痛，和胸腔发生了共振。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脏在为谁震颤。为自己救助失败？为那个自杀的女人？还是为艾迪莱斯？

    一阵风吹过，血腥味稍散，苍蝇颤颤巍巍地飞起，去追逐那股血腥味。

    艾迪莱斯听到奥里斯塔的话，牵了牵嘴角，看那样子应该是想像往常一样，做出自信和谦逊的模样，但是他失败了，索性不再勉强自己，表情冰冷。

    艾迪莱斯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奥里斯塔只是摇头。

    艾迪莱斯忽然笑了一声，说：“你借给我的书很难看。”他向奥里斯塔伸出手，奥里斯塔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没能躲开，艾迪莱斯摩挲着奥里斯塔的脸：“我每本书最多看了两页。”

    ——那当然了，所有的书都是伍德那家伙买的。

    艾迪莱斯笑着说：“但是我还是想去找你借。”他往前走了两步，和奥里斯塔间隔了不到两拳的距离，“所有的苍蝇都处理好了。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来杀我。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决定了，要送你一个礼物。稍等几天，很快我就做好了。”

    奥里斯塔结结巴巴：“不，不用了...”

    艾迪莱斯笑了笑：“不用客气。”

    奥里斯塔看着艾迪莱斯远去的背影，都没注意到伍德和马歇尔来到了自己旁边。

    “算他命大！”马歇尔朝着艾迪莱斯的人影啐了一口。

    伍德把奥里斯塔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

    “怎么办？”奥里斯塔无措地看向伍德，“艾迪莱斯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伍德和马歇尔一愣。接着马歇尔双手抓着头发，用洪亮的嗓门破口大骂：“我操他娘。”

    奥里斯塔问：“艾迪莱斯这是什么意思？”

    “他妈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