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画

    21　画

    那个叫阿离的白猫找到了，已经死了，尸体是在草丛里被打扫卫生的宫人发现的，离梦曲宫一墙之隔。

    昀贵妃在碧泉宫里哭得死去活来，连饭都不吃了，发誓要找到凶手。

    瑶帝心疼他，亲自招来宫人过问。可几乎所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有个小宫人说曾在梦曲宫听见过猫叫。

    昔嫔和昱贵人都被叫到碧泉宫，被要求在御前给出合理解释。

    昔嫔道：“这都是没影的事儿，我那宫里只有狗叫，哪听过猫叫。”

    昱贵人有些不自在，说道：“我也没听到过猫叫。”

    “可它死在你们宫墙之后，这要作何解释？”昀贵妃问。

    昔嫔气道：“是在那发现的不假，可也不能说就是在那死的，也有可能是有心人把尸体拖过去的。要是离我宫近就说是我的责任，那我还要说一句，发现尸体的宫道谁都能走，全皇宫的人都有嫌疑。”

    昀贵妃红着眼睛道：“阿离身上脖子上都有咬痕，还残留一些黄毛。要是我没记错，昱贵人的狮子狗就是黄的吧。”

    “它一向老实，不曾出宫门，断不是它做的。”昱贵人不太高兴。

    “是吗？你怎么敢保证，听说你昨天一天都在别处，又怎知梦曲宫的事。”

    “这……”昱贵人语塞。

    这时瑶帝吩咐把伺候昱贵人的宫人们全找来，一一问话。其中有人承认，在下午时，狮子狗曾跑出去过一会儿。

    此话一出，昱贵人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它被我调教得乖的很，从不出门。”

    昀贵妃冷笑：”畜生就是畜生，你说他乖就乖吗，今日定要它给我家阿离偿命。”

    昱贵人求救般看着昔嫔：“你昨天一直在，你应该知道它跑没跑出去。”

    昔嫔皱眉：“哎呦，昱贵人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你家专门伺候宠物的奴才似的。我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哪知道你那是不是跑出去个东西呢。”

    昱贵人无奈又看向瑶帝：“陛下，可以比对阿离身上的齿痕和咬伤。”

    昀贵妃不同意：“你还要阿离死后再受罪吗？”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也要查清楚，毕竟现在仅凭几根黄色毛发就说是我的责任，这未免也太草率。”

    瑶帝看看三位美人，最后说道：“朕觉得有必要比对一下，毕竟昱贵人的狮子狗还是朕送的。”

    昀贵妃无奈，只得摆手让人去办。没一会儿功夫，结果出来了，咬痕和抓伤都一模一样。昀贵妃又是一阵抽泣，而昱贵人则呆若木鸡。

    瑶帝对昀贵妃道：“你想怎么办，依朕看，不如就算了，朕再送你个新的。”

    “陛下如此袒护吗？”昀贵妃说，“我养了阿离六年，像我的孩子一样，哪能说死就死了，没个说法？”

    瑶帝叹口气，命人把狮子狗打死。昱贵人无奈，不顾礼数直接跑出去。

    昔嫔戳在中间，对瑶帝福了福身子，道：“我去安慰安慰他。”

    瑶帝也让他退下，抱住昀贵妃：“别伤心了，这猫啊狗啊的活到六七岁也是长寿了，命里该着。朕再送你个新的，现在有个新种，灰白色的，眼睛特圆，身子短粗抱着舒服，性情还乖顺，可黏人了。”

    昀贵妃靠在他怀里：“那也不是我的阿离。”

    “朕知道你难受，可也不能因为这事伤了身子。”

    昀贵妃不甘心道：“那昱贵人呢，就不治他个纵容之罪？”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昨天不在，要怪只能怪那些个奴才不尽心。”

    “可……”

    “你刚才也说了畜生就是畜生，哪儿听得懂人话。此事到此结束吧。”

    “那昱贵人身边负责照看狮子狗的奴才不能不罚。”

    瑶帝叹口气，一遍遍抚摸他柔顺的黑发：“可以，随你处置。”

    几天后，瑶帝册封昀贵妃为昀皇贵妃。

    昱贵人在自己房间眼睁睁看着身边两个宫人哭哭啼啼被带走，无能为力，靠在近侍缙云身上，心里恨极了皇贵妃季氏，同时也恨昔嫔冷漠无情，但更恨的却是瑶帝。数个日夜的缠绵和温声软语的誓言还抵不上一直老猫的生死，进宫前的踌躇满志到现在已经空了大半，他陷入了一种介乎于厌世与愤怒之间的复杂情绪中。

    缙云察觉到了这种情绪，安慰道：“小主别气馁，来日方长。”

    “还有来日吗？”他喃喃问。

    “当然了。人生起起伏伏，这些都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册封后的第二日，昀皇贵妃精神抖擞地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怀里抱着个圆滚滚的灰团子。

    大家纷纷向他祝贺晋封一事。

    暄嫔道：“皇贵妃宠冠六宫，封后指日可待。到时候可要对我们多多提携。”

    昀皇贵妃心情很好，笑着说：“暄嫔一向乖巧可人，皇上可没少给你塞好东西，还用我提携？”

    晔妃道：“哥哥晋了皇贵妃，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吧，我这都两三年了，还在原位。”

    这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里了，不管平时关系怎么样，此时都一致点头，希望昀皇贵妃能在御前说说话。

    他一看这架势，也便答应下来：“罢了，我给大家说说去，可成不成那就是皇上说了算了。”

    从碧泉宫出来，白茸没有回毓臻宫。天气晴好，他信步到御花园。

    自从尹常在投湖之后，他就很少到湖边，不愿回忆过往，但今日，湖边却热闹，围了一圈人。

    他走到外围，宫人们给他让了个道，来到湖边才看清楚水面上飘着个人。

    人早就死透了，水肿发白，也不知泡了多久，他看了一眼就往后缩，倒是玄青在身后多瞅了几眼，小声咕哝：“这不是尚食局的阿顺吗？”

    “你认识他？”

    玄青道：“认识，他是尚食局专做面点的，以前奴才在太妃处做事，总找他给太妃做点心，一来二去就熟了，后来调到小主这里，往来就少了。”

    这时，只听身旁有人小声议论：“可惜了，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么好的点心。”

    “就算没这事，也吃不到了。”

    “怎么说？”

    “前两天我听阿顺说就要飞黄腾达，调到别处去，只是这调令没来，阎王先来了。”

    “唉，真是世事无常……”

    出了这种事，白茸也没兴致逛了，回去的路上，问：“像这样死的，一般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句失足落水了事。京城里有亲戚家人的就通知家属领走尸首，没有的或是赶不过来的就直接草席裹了拉出城埋了，连个木牌子也没有。”

    白茸沉默了，忽然又感念起旼妃，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定什么时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谁也不知道曾经存在过这么个人。

    他想起旼妃和昙妃，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于是在回去后马上写了封信，问候他们，又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没过几天，他收到回信。信是旼妃写的，他们过得还算舒心，但每日粗茶淡饭让昙妃的身体每况愈下。而对于信上提到的事，则很犀利地说，可惜死的是猫而不是季氏。信的最后，还告诫他不要和任何人走得太近，该向瑶帝提要求时要毫不吝惜，该争则争。

    ＊＊＊

    几天后，他在毓臻宫的院子里看书，瑶帝来了，神采奕奕。

    “看什么书呢？”瑶帝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本字帖，练字练烦了，拿出来翻着看看。”

    “你还在练字？”

    “打发时间而已。”

    “给朕瞧瞧你有没有进步。”瑶帝说着进到屋里。

    他跟在身后也进了屋，站到书桌旁。瑶帝拿起几张纸，指着上面的字笑道：“练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跟原先一样。”

    他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把纸拿走：“我又不是书法大家，写出来能认不就行了。”

    瑶帝又从纸篓里捡出个揉成团的宣纸，好奇：“这又是什么，写坏了的？”

    “不是，别看！”他伸手去夺，但瑶帝手更快，迅速展开，惊道：“这是什么？你画的谁？”

    他又羞又恼：“都说了别看，人家是第一次画。”

    “这是……朕？”瑶帝已经不知如何评价，忍住笑，说，“单凭这画，就能治你个大不敬。”

    “我又没学过，只能自己摸索，玄青说画得挺像人的。”

    瑶帝垂眼看着画像，暗自撇嘴，确实像人，该有的鼻子眼睛嘴全有，可搭一起怎么看都别扭。“为什么想起画画了？”

    “为明年的赏菊宴做准备，到时候献上幅我的亲笔画，这样他们就不会笑话我了。”

    “谁敢笑话你，朕第一个不答应。”瑶帝道，“送你的手帕绣好了吗？”

    他从锦盒里拿出来递给瑶帝，两个名字紧挨着，瑶帝看了心里高兴，让他收好，说：“这是你我交换得来的，要好好保管。”

    是我，而不是朕，他注意到称谓的变化，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瑶帝又道：“还有一件事，过些天朕要去围场打猎，你在宫中安生过日子，朕很快就回来。”

    他好奇：“去年为什么没有去？”

    “本也是要去的，但因为北域各国来朝贡，事情太多就取消了。”

    他忽然想起随后的地动和后来的事，不由得伤感，瑶帝显然也记起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我也想去。”过了一会，他说。

    “围猎是不能带后宫的，人多人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可这一去至少要半个多月，我多无聊啊。”

    “那正好练练字画，朕回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