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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细细咀嚼完,才真挚礼貌地补上一句:“那你们一家挺幸福的。” 对方没再接话,陈屿抬起头,和面前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眨眨眼睛,心底有些无奈:他尽力了,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话题终结者——哪知面前这位平日里伶牙俐齿得叫人难以招架,只三句能让人心花怒放或怒不可遏,虽然后者显然居多。 傅云河看他看得冠冕堂皇,他的囊中之物,除了他没人敢看。小医生这张脸生得合他心意,若不是这幅皮相也不会有初见乌龙的延续,不会让他自找麻烦;他的头发总是不扎紧,勾出来的那两缕明明白白地要钓他的注意力,冷白的面色只有薄唇透一点娇俏的粉,削颌窄骨,唯有一双桃花眼跳脱出寡淡的面相。 他语气里厚实柔软的棉花裹着玻璃碴,让傅云河时隔多年再次尝到饱胀的腥苦滋味。 他没有应对这样一个人的经验,这种事没有谁能教。 他习惯了单刀直入,但觉得自己应该再忍一会儿。 应该再等一会儿。 盯着自己的视线终于收回,陈屿低着头,坐得端正。 美酒,佳肴,约会。对方的招数不走暗路,要揣摩出旁的心思都难,他并非不动心,并非不心软,只是他此刻太累了。 他来得不是时候。 明火点不着潮湿的朽木,再燃一会,可能就熄灭了。 再早两年,他还好意思闭眼接纳别人心甘情愿的耗费,明知无果却还能从清醒喝到酒醉,在酒醉后乐极忘形。如今疾风暴雨里颠簸一场,他拼了命树起桅杆,一双手颤抖着握住舵盘,却不敢决定再度启程的方向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此刻着实没有力气劝服自己,他想放自己一马,起码不必自作多情地担着无言相对的尴尬感。于是把肩膀松下来,细细品尝面前的食物,鹅肝鲜嫩,红酒甘醇,已经无可挑剔。 陈屿细细咀嚼着,很快就觉得自己吃饱了,肠胃开始争夺本该供给大脑的氧气。 傅云河按了铃。 面前的小医生面带倦意,脊背松垮地靠在椅背上,叫人想起他睡着的模样。蛋糕端上来,四周的灯被调到最暗,几根蜡烛亮得晃眼,小医生眨眨眼睛,然后笑了。 这笑来得很快,走得很慢,眼角明明还眯着,瞳孔里的光芒被遮掉一半,像是没力气把肌肉牵下去,亦或是特意留给旁观者的脸面。 傅云河看得心里一疼,疼完了便是叫人脊背发凉的阴郁,前头心里的自我铺垫全权作废——但陈屿这会儿垂着眼睛看不见,他专心于摆出一副礼貌而疏远的期待来。 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 这问话的语气不太温柔,起码没有人会用冷硬且半带压迫的口吻和寿星说话,但陈屿丝毫不在意。也许是此时感官迟钝,他一瞬间只觉得这句话是可爱的,问的人当然也可爱,他什么愿望都没许,现在竟也觉得有些可惜: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个笑还挂着,甚至展开得更加自然——不笑百般清冷,一笑百媚丛生。也许他不该笑的,凡事乐极生悲物极必反,若不是他演戏演过度,对面的人也不会猛得地站起来,一只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堵死在冰凉的落地窗玻璃和咫尺的温热气息之间。胃里面的酒精疯狂发酵,食道被交缠翻搅的津液腐蚀,一颗心疯狂颤动,二十九岁的生日,他过得比前面二十八年中的每一次都狼狈。 43 夜长梦多 傅云河的手掌贴着他冰冷的脸颊,温热的指腹下是柔软细腻的肌肤,他碰到了,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不是陶瓷,不是玻璃,是正在呼吸的,如此真实的,毫不犹豫逃避他的人。 他演技不错,但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哪怕只瞥一眼,他都能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谎。 那点虚伪已经不是一开始他想打破砸碎的清高了,是比那更坚决的推拒和疏离。 他是想发作的,一时间还没想到要怎么发作,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愤怒与痛心究竟哪边更多,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给出了答复。他俯下身去,凶狠地攻占身下人的唇舌,直到某一秒手臂被紧紧握住,那样的力度史无前例,只这一握,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面前巴掌大的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陈屿闭着眼睛,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不愿面对;眼角泛着些许水光,喘息急促却微弱。 他把自己放得低微不堪,对面的人自然成了强盗。 但他终究要睁眼。面前的眸光压抑深沉,他从里面看到并未遮掩的失望与极其执拗的决心。傅云河生气了,除却生气以外的情感不好懂,但他懂了:他在这方面有些许不该有的敏锐,它们烈火似的一捧,剖解出的每一部分都足够把他燃烧殆尽。他垂下眼帘,握住那人袖管的手松开了,那是个无声的祈求,他在一瞬间既希望对方看懂又不希望对方看懂,但傅云河微微往后退了几分。 他还在喘,希望这种不平静能遮掩他词句错乱的自白:心里那道堤坝就快崩溃了,就差一点点,但凡傅云河再往前一步,积存了数年的雨水就会决堤。父母离婚十七年,母亲病了五年半,他花了近十年从心里剜出骨血才搭建起一栋足以支撑自己的壁垒,现在它岌岌可危,可他实在没有再次修筑的力气,实在不能失去它了。 但傅云河后退了。 谢天谢地。 陈屿贴着玻璃,好几秒才堪堪站直,傅云河的手还诡谲地贴着他的侧脸,拇指抵着下颌骨。他脑袋混沌,但时间仍在流淌,他知道总要有人站出来把裂缝合上,于是就着这个姿势,瞟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蛋糕,“蛋糕还没吃呢……看起来很好吃,这是蓝莓的吗?” 傅云河看着他,雕塑似的不肯动,几秒钟后,陈屿脸侧的手松开了。 触感消失了,余温却还在那里。 两个人再次坐到座位上,彼此都像经历了一场劫难。 蛋糕是陈屿切开的,他切得很仔细,每面断口都很漂亮。傅云河看着面前的人,这吃相实在是细巧,奶油被卷在湿答答的舌尖上,看起来甜腻馨香。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依旧微微带着红晕,发丝略有些散乱,若不是前情尚且历历在目,这神情看上去很像是羞赧。 陈屿吃了两口,抬起头来问他,“你不吃吗?” 于是傅云河也拿起叉子。 他今晚竟不置一词地履行本不想做的事,竟一退再退,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且这容忍竟是因为对方颤抖的睫毛和话里遗漏的敬语。 两个人都没胃口,但都把自己的半块吃完了——陈屿明白,这份荒谬是最优解,但另一位显然不明白。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海。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