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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忙失声道: “竟有此事!” 何远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复又饮了口茶,说: “先前也道圣上悲痛欲绝,只管哭祭。于是余国舅那奏表,不过是虚呈而已,实际掌朱笔作主的,还是他自己。而那礼部尚书又他的门生,忙不迭献殷勤的,纵然荒唐逾矩,大谬不然,竟也操办的风生水起。” 明玉闻言,一叠声叹着“礼崩乐坏”,又道:“无怪我父亲这两日愁眉不展,竟是为了此事。他身在国子监,许多事情经不了手,到底也是空着急……”言及此处,却忽然心中一动,因对何远说:“难道,是令尊不允此事?” 那何子疏听罢,饮了口茶,苦笑说:“我父亲素日里冷淡,对那朝中诸事,你来我往,乐得是袖手旁观。便是从前,余国舅强征瑞凤捐那会子,里里外外议论如麻,也未见吭得一声。只是唯独此事,竟寸步不让,吵着嚷着说不做千古罪人。” 明玉听他详说,点了点头,又问: “但余国舅定下的事,岂有拖延的道理?” “嗳,这便是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你忘了,若按皇后仪安葬,便是超品形制,要我父亲亲自主持的。他老人家眼下日日称病,闭门谢客,纵然余国舅声势滔天,也拿他没有办法。但说出去话,泼出去水,于是此事竟虎头蛇尾的搁置了。”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感叹良久。玉山更是悲从中来,暗道姑母生前时已为余家殚精竭虑,死后还不得片刻安宁。如此一想,便整了整红绫袍袖,因对那何远道: “恕我说句不中听的,眼下圣上不能决断,事事皆托在余家一处,便是想拦也拦不住的。还应当多多劝慰,趁早了结才好。” 提起“劝慰”二字,何远不免又是一叹,无奈说: “你说的很是,我在父亲面前,也如此与他宽解。但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不夺则已;一旦定夺下主意,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无非便是为着害怕横生枝节,遭蒙甚么冤屈祸患……” 玉山见他句句担忧,不似有假,便骤然愧怍起来。暗忖自己是小人之心,光为了姑母着想,倒竟忘了这局中人的苦楚。于是他忙温声说道:“我这也是随口一句,作不得数的。你且宽心,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何远闻言,又看满座皆神色凝重,遂端起茶碗来一饮而尽,道: “是我不好,提这些蝎蝎螯螯的。眼下京中不能宴饮,便只好以茶带酒,自罚一碗了!” 众人听了纷纷展颜,道一声何必,复又说笑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段关于金雕玉砌、风花雪月的论述,我是相当喜欢了…… 第30章 第廿九回 话说十月初三那日,何远在琳琅阁中,因祭礼一事闷闷不乐,让众人一顿好说。而玉山听闻此中关节,一面暗自感慨唏嘘,一面又振作精神,将那锦园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 王进见他如此,虽心中不忍,却念着他忙前忙后,无暇思量余妃之死,便也由他去了。只是平日里,不禁要多关照几句冷暖,又包揽了一概琐碎衣食,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护着那琵琶伎,要他宽心宽慰。 这般如履薄冰,到了十月二十日光景,就要出余妃丧期之时。冬雨一场场落下来,打湿那屋上的翡翠琉璃鸳鸯瓦,浸没那阶下的碧玉金银梧桐枝,天地间兀自一派肃杀寥寥。 那琵琶伎穿着一袭粉绿宫绡面羊毛里的夹绵袍子,雕金蹀躞松松系着,也未绾发,靠在琳琅阁栏杆上听雨。 雨声嘈嘈切切,如洒珠玉,又似湍流飞瀑,似群鸦惊起。雨点落在琳琅阁檐角的銮铃上,泛起一丝清灵脆响,尔后倏然没进风声呼啸,再无一丝踪影。 玉山望着窗外雨幕银帘,暗道这人间俊俏风流,最后也不过一声銮铃,消散在山河万里,又从雨打风吹去。而这世事滚滚无穷,如露似电,究竟是我生于弹指,还是弹指中变幻一个我。 “山河飒飒自无情,万籁沉沉听雨声。” 那王大公子正从李全处回来,甫一转过楼梯,便听他如此沉吟,掌不住心中一紧。他忙走上前去,却见那琵琶伎一盏热酒,斜歪在窗边,倒未见伤心流泪,神色也平淡。 玉山见他惶惶然如临大敌,便笑他: “怎么,天塌地陷了?” “我,我唯恐你……”那王大公子见他光风霁月,蓦然间局促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唯恐你又是悲哀难过,伤了肺腑。” 玉山闻言,长叹一声:“我不过是见这风雨飘摇,悟出了一点禅机。去日无穷,来日无尽,上下苍茫浩浩,你我都不过芥子须臾。纵然感慨悲愤,于我而言仿如年岁之长,但于天地,却不过蝼蚁脑中刹那可笑的一念。人生百年,无暇追思……” 王进听他言语间虽是怅惘,却大抵已将余妃之事放下,遂也宽了心肠,笑说:“好好的活着,被你红口白牙一比划,倒说得半点趣味也无了。” 玉山闻言却笑,又说: “我不过是道,人存于世,当真有限得很,但到底不是没趣味。你如今在此处,与我日日对着,成天里消遣着,我便觉有滋有味得紧了。” 那王大公子听他剖白,骤然心中一暖,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好似要压进胸膛一般,郑重与他道: “我答应你,只要活着一日,便与你消遣一日。” 那琵琶伎却不领情,伸手一搡他,道: “我就知,与你说这些没甚么好下场,快住了罢,又要死要活的了!” 言罢,玉山又起身从西面架子上,取下那把贴金螺钿的五弦琵琶,在嵌玉桌前坐定。又从怀里摸出那象牙拨子,对王大公子说: “会录谱罢?” 王进瑟瑟道:“琵琶谱……却是不会的。” “浑鬼,不学无术。”玉山啐他一口,又道:“罢了,你只管听就好。” 他说完,将那琵琶横抱,扬手弹出一段清冷曲调。 那王大公子虽于音律几乎一窍不通,却仍可以听出,那琴声似刻意同雨声相伴,并间或模仿着檐上摇动的銮铃。曲调清幽而空旷,雅兴盎然间横生一股寂寞孤傲。弹至二十余拍,便忽然又如俯瞰藐视,见山丘连绵,江河萦绕,暴雨倾盆由南而北,吹漫大河上下。曲终,三声往复,如大梦初醒,大象无形,醍醐灌顶般惊破忧思幻想,空余一片茫茫然浩瀚无际。 “好曲子。” 玉山闻言,收回那象牙拨子,低眉笑道: “方才听雨时,听出些门道,便作了首新曲子。原本还指望你帮我录了,谁曾想竟是个绣花枕头。” “哎哎哎,好好的又要来损我了……” 那琵琶伎“哧”的一笑,又说: “你方才还说,你活着一日,便要与我消遣一日,如何眼下倒不依了?” 那王大公子被他说得无奈无法,只好岔开话题, “还不知这曲子,是个甚么名字?” 玉山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