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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 莫毋庸走后,程显听回屋发现桌上摆了两串油纸包好的糖葫芦。糖衣晶莹剔透,是诱人的焦黄色,红果娇艳欲滴,单看着就让人牙酸一阵。他探头问在厨房里鼓捣的程透道:“你去买这个了啊?” “恩,裹了两层糖。”程透不紧不慢地回,随口问说,“刚才那个是谁?” “就是莫毋庸。”程显听打着哈欠,“更有趣儿的是朗上坊停诊了,他往后接替药师的活儿。” 程透倒是没什么反应,把熬好的粥盛在碗里递给师父,“头疼吗?” “不疼。”程显听摇头,“你猜他是谁手下的人?” 程透想了想说:“不是仙宫,就是周自云。” 粥里放了赤豆,熬到火候正好,豆皮破开成了豆沙,再加冰糖,味道很好。程显听拿勺子搅了两下吹凉,先舀了一勺就手送到程透嘴边,“我觉得不像周自云,他有点仙儿里仙儿气的,和周自云不对路子。” 程透又推回去,说道:“那药寮里的东西是归他了?” 程显听闷声恩一句,咽下粥才说:“花匠那儿子倔劲儿,就是死也不会去找他。” 结果谁成想,程掌门一语成谶。晚上花匠好几个月没发作的癔症忽然冒出来,愣是折腾到初七,国英亲自去请了莫毋庸看诊,这人也真有些本事,几张方子过去便好转了不少。这天程显听想着去看看花匠,路过药寮略作停顿,向里张望片刻。 小屋子看着和药师在时没什么两样,并没有换了主人的样子。 就在此时,莫毋庸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程显听站在那里,略一顿,随即展露笑颜道:“程掌门,有事吗?” 程显听摇头,刚抬脚要走,莫毋庸却又叫住他说:“是要去花匠姑娘那儿吗?那正巧,帮我把这个带过去吧。” 程显听只好又转回来,接过包好的东西,随口问说:“这是什么?” “沉香壳,叫她煮水喝,能止燥,也有镇静的作用。”莫毋庸解释道。 程显听瞥眼瞧见他肩膀上竟然立着一只翠鸟,羽毛翠兰,光鲜水亮儿,不动也不叫,但时而眨巴一下的眼睛令人确定这是只真鸟。 莫毋庸好似没注意到程显听在看什么,略一偏头不解说:“程掌门?” “哦,没事。”程显听这才回神,淡淡道,“有心了。” “哪里,医者仁心。”莫毋庸谦虚道。 带着那包沉香壳子,程显听去了花匠家。主人精神不振多日,苗圃里一年四季盛放的花儿都有些恹恹的,这会儿子国英和陆厢都不知去哪儿了,花匠一个人坐在床上,腿盖着褥子,捧着手炉正不知神游到何处。 她才见好,披头散发、整个人无精打采,两眼直愣愣的,同平时的古灵精怪截然不同,呆滞间又显出些娴静来。耳后别着几缕碎发,逆冬日灿又泛白的光而坐,魂不守舍中流露出些不易察觉的端庄。程显听忽然想起她原来也是一位公主呢,脑袋一抽,张口唤说:“柔以轻。” 花匠面无波澜,微抬眼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程显听便干站在旁边,不再出声。 半晌,花匠柔声开口道:“我做了个噩梦。” “醒了就好。”程显听淡淡答。 她再度抬眼看他,盯了许久,才朝旁一扬下巴,说道:“坐。” 程显听才不跟她客气,径直过去坐下,把沉香壳子放在褥子上,“莫毋庸给的,叫你煮水喝。” “我不要他的东西。”花匠动作极缓慢地摇着头说。 程显听眉眼不动,“治病的。” “我不要他的东西。”花匠重复说。 “你跟他置什么气,是他杀了药师吗?”程显听忽如其来地把声线提上去,高声道,“是我没把药师和琵琶女活着带出来,你恨我吧!” 花匠定定地看着他,疑惑地蹙起眉,“我恨你做什么?” 程显听抛出正题,“花匠,今天只有我们俩在场,我想听听你的癔症是怎么来的。” 花匠显得很冷淡,把手炉转了个面,打开盖子吹红里面的银丝炭。“问这个做什么?” “药师死前托我照顾你。”程显听面无表情地解释说。 谁知,花匠弯着眼睛笑了,低声道:“算了吧,程显听。”她看向自己对面的男人,一字一字地说,“你不是什么重情的人,你们师徒都不是。” 程显听不置可否,只继续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和周自云为何面貌如此相似。” 花匠蓦地就不笑了,直勾勾地望着程显听道:“我渴了,你给我倒点水喝。” 程显听站起来给她倒了碗半烫的水,把沉香壳丢了进去,溅起的水滴落在手背上,有点烫。他把碗递给花匠,花匠看也不看地闷头喝完了,才端着碗说:“周自云回来了,要起风了。” 她面冲日光,有些刺眼,于是眯起来,问道:“你知道周自云的生母乃是祸海妖姬,那你知道周自云的生父是谁吗?” 药师说过,花匠是周自云的表姑母,那么其实也已告诉了程显听答案,他回答说:“是你表兄。” “正是。”花匠点头,“我姓柔,他姓周。”她慢悠悠地把碎发别在耳后。 “这个故事里,还有个姓容的人。” 长风凛凛,呼啸而过。 程显听回家时见徒弟正在桌前等着,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下巴歪头看他。青年出落愈发俊俏,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骤然盯着,倒叫程显听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嘴里大抵塞了个糖球,腮帮子一侧鼓鼓的,桌上的糖葫芦少了一颗,应该就是进了这小崽子的口。 “你去哪儿了?”程透歪着头口齿不清地问道。 程显听心说这话听着怎的这么耳熟,一面关门一面榫不对卯回答说:“你就坐这儿干等我回来啊,不无聊?” “习惯了。”程透把那颗糖葫芦嚼碎咽下去,面色如常,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等你是一件我早就习惯了的事。” 程显听逼自己不细想徒弟是否意有所指,反而揶揄起来说:“行了,就你最伶牙俐齿。” 程透不置可否,刚要站起,程显听又把他按回去,自己坐到旁边正色道:“有事说。” “关于谁的?”程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