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小说 - 言情小说 - 不驯之臣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已是艰难无比, 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裴敏赌不起。

    中秋的夜风已有些凉意,清辉洒落庭院, 皎洁如洗。跛脚的猞猁慢悠悠走来,在贺兰慎脚边躺下, 呜嗷打了个哈欠。

    贺兰慎伸手摸了摸猞猁的下巴, 低声问:“你打算如何?”

    裴敏‘唔’了声, 道:“还没想好。”

    贺兰慎垂着眼,安静道:“若有需要我的地方, 裴司使尽管开口。”

    月色西斜,藏入浮云之间, 庭院中的清辉黯淡了一瞬, 裴敏的眼中也落着一层捉摸不透的阴影。她的眸子是比夜色还浓的墨黑, 凑上前问:“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贺兰慎‘嗯’了声, 没有丝毫犹豫。

    浮云散开,月光倾泻, 裴敏想了想,又道:“若我要做的是过分的事,会伤害到你呢?”

    “你不会。”贺兰慎捏了捏猞猁的尖耳朵,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平静。

    “这般相信我?”裴敏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石阶上, 将因酒意上涌而沉重发烫的脑袋轻轻搁在贺兰慎肩上,闭目道,“话说,你是何时察觉自己喜欢上我的?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永远将心事埋在心底,却为何好像没有一丝挣扎,就接受了自己动了凡心的事实?”

    贺兰慎一顿,良久侧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曾挣扎过?”那彻夜誊写的清心经文,早已堆满了整只箱箧。

    轻而低沉的语气,令裴敏心尖儿一颤。

    她摸了摸贺兰慎腕上温润的黑色佛珠,指尖顺势往下,而后与他五指相扣,玩笑道:“被我这样的人拐到手,委屈你了。”

    贺兰慎嘴角扬起浅淡矜持的弧度,说:“我从未后悔。”

    夜已经深了,石阶的凉意沁入骨髓,贺兰慎担心裴敏在阶上坐久了会着凉,便起身道:“你饮了酒,不可受凉吹风,回去睡罢。”

    裴敏坐着没动,哼道:“再陪我坐会儿,我今日乏得很,懒得动。”

    她一身旧伤,还这般做作,难怪总是小病缠身。

    贺兰慎闻言,屈膝背对着她蹲在阶前,道:“我背你。”

    裴敏勾唇一笑,暖流自心口向四肢蔓延,熨烫了冰冷的指尖。她撑着石阶缓慢起身,拍了拍贺兰慎宽阔的肩背道:“不必了。若是让巡夜的吏员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贺兰慎抬眼看她,有些意外的样子,“我以为裴司使不会在意他人评论。”

    “我原是不在意的。只是喜欢上某人后,也会时常注意不要给他添麻烦,平白毁他一世清誉。”说着,裴敏朝他勾勾手指,“你且站起来。”

    贺兰慎疑惑,依言站直身子。

    裴敏单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压得低了些,而后侧首在他淡色的唇上轻轻一啄,眯着眼笑道:“这样就够了,回去睡罢。”

    趁贺兰慎还未回过神来,她飞快松手后退,保持安全的距离道:“嘴上的伤好不容易才好,可不许再咬人了。”

    咬不着人,小和尚并未餍足,将自己关在房中抄了半夜的。

    九月初四,天后请太史局占卜测天意,天子再提嵩山筑天宫封禅之事,却遭到了以监察御史李善感为首的诸臣极力劝谏,一来二去,君臣关系愈发紧张。

    天子大概是年迈体衰,越发想要做出一番大业,竟将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李善感三番五次触他霉头,天子自是盛怒,命当时侍奉在侧的贺兰慎差羽林军将李善感押下去施以笞刑。

    贺兰慎第二次替李御史求了情,天子盛怒,连同贺兰慎一起责骂了。

    “伴君如伴虎,这还是头一遭罚你。”净莲司书楼的偏厅中,裴敏给刚下朝回来的贺兰慎倒了杯茶,“不过好在只是降职一级,禁足反省七日,并未伤筋动骨。我早说过让你不要管这事,你偏不听,明明是武将,揽什么谏臣的活儿?”

    贺兰慎并无丝毫沮丧之意,宠辱不惊道:“我既是入朝为官,当守臣之本分,说两句真话而已。”

    两人正说着,门外一人躬身,笑着行礼道:“少将军,裴司使,本月查处的卷宗已整理好,请二位大人过目落印。”

    听到这个阴森森带着笑意的声音,裴敏就浑身不舒坦,抬眼一看,果是来俊臣捧着一摞卷宗立在门外。

    她稍稍坐直身子,与贺兰慎保持些许距离,问道:“往日这些东西,不都是沙迦和狄彪整理来的么?”

    “狄执事有事要忙,小人正巧闲着,便斗胆代为效劳。”来俊臣将案宗小心地放在裴敏案几上,而后退至一旁立侍。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裴敏拿起一份卷宗看了看,正巧是张鉴那案子的证词及后续追查,上头清晰记录着‘永淳元年八月十五夜,张氏族人流放途中坠崖,十四人无一生还’。她眯了眯眼,合上卷宗道,“这里无需伺候,下去罢。”

    来俊臣道了声‘喏’,转身退避。

    跨出门槛时,他脸上的笑意消散,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来贤弟,卷宗送给裴司使了?”狄彪扛着重剑从回廊一侧走来,沉声问道。

    来俊臣回身,转身的时候已换上笑脸,道:“送去了,少将军也在。说起来,少将军与裴司使的关系似乎很好呢!连处理公务都是在一块儿。”

    “那是自然!裴司使与贺兰大人皆是少年英才,郎才女貌的,又一同办案查案,日久见真情……”似是说漏了嘴,狄彪的话语戛然而止,伸手拍了拍来俊臣清瘦的肩,尴尬笑道,“说这个干啥!狱里新来了个犯人,嘴硬得很,还是得辛苦贤弟出马!”

    “不辛苦。”来俊臣眸色隐晦,看了眼偏厅的方向,方道,“狄执事请!”

    酉正,暮鼓声声。

    正堂内,裴敏翻开案几上叠放整齐的卷宗一看,只见贺兰慎基本已替她批阅核查完毕,便抻了个懒腰,懒洋洋问一旁的朱雀道:“扬州那边有消息了?”

    朱雀道:“是。那个姓贾的石料商人是眉州司马钟赫的表兄,而钟赫,曾是英国公手下的亲信副将。”

    裴敏动作一顿,屈指叩着案几道:“我倒想起来了,李敬业曾任过眉州刺史。这么说来,那利用商船偷运官银的几个老兵,想必也是他的部将了?”

    “正是。贺兰大人拿来的那块军牌,属下仔细查验过了,确是眉州驻军无疑。属下命人南下扬州密查,竟发现英国公私藏兵力,号称要废除妖后、匡复废太子殿下……”说到这,朱雀的嗓音低了几分,“裴司使,可要将此事上报天后?”

    “不急,再等等。”裴敏仿佛又想起那年水牢里蚀骨的寒冷与疼痛,冷然笑道,“待他势力壮大,危机天后利益时再上报,方能一击置之于死地,以报我当年伤筋断骨之仇。”

    朱雀领命,悄声隐退,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