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次空洞探测回来，比夏和Reca带回来了重要的数据。太空舰上的影像记录能量反应，还有那一枚打出去立刻就消失的炮弹。路法尧严阵以待，连着严密监测十几天之后空洞仍然没动静。他也疑惑了，联系了同事们开会讨论。上次随着警报同时发出的，就是路法尧手里比夏他们传回的全部数据。 NS1224上，小小的实验室里屏幕围了一圈，路法尧就坐在当中的椅子上跟同事们讨论。视频里连线的十几张面孔都是搞物理搞天文学的专家，相关领域的得知消息一个比一个兴奋，摩拳擦掌要弄清楚这个科学新发现。 路法尧组织的会议海德姆也参与其中，她专攻高能天体物理。而且好巧不巧，海德姆负责探测的区域就在空洞的另一端，目前还没有受到影响。空洞的消息一出，地理位置在那附近的研究员手头的工作统统放下，一齐着手解决空洞这个摆在眼前的难题。不过专家们跟路法尧的看法有一点是相同的：空洞在接近之前一直没有变化，活跃是在比夏他们接近之后才表现出的。 路法尧在犹豫是不是派出一批探测器。支持的人占了大多数，可是等到他重新播放起太空舰失事前传回的半截记录，这群科学家们又都沉默了。 记录残缺不全，传输回来时由于路途遥远信号不稳画质也很模糊。Reca打出去的一发炮弹，在接近空洞的某个时间节点凭空消失！ 在这沉默当中，路法尧再次开口：“大家，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炮弹消失，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只是一个新型的空洞。这一点，有疑问吗？”路法尧的目光环视一圈，投影里多数人听了点头，海德姆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没人有异议，路法尧皱起的眉头微松，接着往下说：“事情我当时已经上报给联盟，军方和科学技术部还没有给出详细答复。所以，我的想法是，一级戒备。”路法尧绿色的双眸闪动，打磨过的宝石一般明亮锐利。 他从椅子上坐直，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相关区域人员做好撤离准备，监测站的观察员都是作战部队出身，联合起来建立临时防线。我们研究员还是照旧，军部正式通知下来之前，仍然进行手里的探测项目。不管它是什么，空洞也好别的也罢，它是未知的。期间一定保持严密监测，一旦活动了立即回撤NS1224。大家觉得呢？” 海德姆点头，“联盟给了大笔的研究经费，既然目前空洞没有动静，那我们就站好最后一班岗，日后领薪资也好说话不是。” “但是……现在不撤，什么时候撤呢？这东西毕竟是个威胁，谁的模型也解释不了。”一名男性研究员开口，“万一他又活动了扩大了，我们在附近的人怎么办？”他在的位置离海德姆较近，在空洞的另一边。 路法尧慢慢环住手臂，略有些轻蔑地说：“事实上，自从两名观察员遇险至今，我仍然没有检测到波动。” “有活动了可就来不及了……”男性研究员还是很担心。路法尧皱起眉头刚要开口， 海德姆插话进来：“路，联盟怎么说？” 路法尧操纵电脑翻出文件，“事情我上报之后，军方和科学技术部答复倒是很快，但是都没有明确详细事宜。军方提了我这里一位观察员的军衔，格林所长提了我的，看这样子也是要后撤，时间问题而已。我问所长空洞研究的事，所长说系统认为这项研究没有价值，后续不会投入经费，要求放弃。” 男性研究员：“那我们往哪撤？回中心星系吗？” 路法尧双手交叉，慢慢地说：“我的意思，暂定NS1224，先做好撤离准备。按联盟的管理条例，遇到未知危险性未知的天体要有留出适当的距离。我这里离空洞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小行星带，相对安全。” “研究怎么办，不做了吗？” 路法尧笑笑：“空洞眼下还没有动静，各位的研究照常进行，等正式的通知来了再做下一步打算。保持严密监控，一旦活动立刻撤回NS1224。” 男性研究员还是有些不高兴，海德姆却压不下自己翘起的嘴角。也许很快就可以和老同学见面了，她可得快点收拾好。 会议在一片议论中结束，又过了四天，波波和拉娜也晕头转向地降落在NS1224简易的停机坪上。他们太空舰停得歪歪斜斜，机头还冲着仓库，再往前可就撞进去了。 路法尧就带着比夏和Reca等在降落地点旁边，立即将他们送去治疗室。得知他们平安，路少校口头表达过关心之情就揪他们起来工作。路法尧三天两头找他们几个开会，直到把所有发生的事情彻彻底底研究清楚。 跟据波波和拉娜的说法，他们也没有比穿越小行星带的比夏和Reca轻松，在被扰动的高维空间航行照样是噩梦一桩。 晚间，实验室里。“好了，没事了。把门带上，谢谢。”路法尧头也不抬，在键盘上又是一阵猛敲。 波波最后一个从实验室出来，“路少校对研究的热情太可怕了，研究员都这么热爱工作吗？”他带上门悄悄感叹了一句。 门口的比夏双手枕在脑后伸个懒腰，“别这样说。少校很厉害，像他这样的人，是非常珍贵的”。 一旁的拉娜默默点头，将手臂搭上Reca的肩膀，四个人一起走回宿舍区。 自他们回来，路法尧整日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各种模型理论的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之后军方的文件来了，要求建立防线，科学技术部配合工作。路法尧开会时也会说些自己研究上的事，可惜NS1224上的观察员和别的地方的一样，都听得一知半解。 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开会时尼斯费伊他们看到Reca也在都是一愣。不过这群观察员当中只有Reca情况稍好一点，听路法尧讲话会时不时点头，小声跟坐在身边的拉娜和比夏解释几句。 会议结束，各人领了自己的工作下去。路法尧叫住了比夏，“小队长你留一下，关于建立防线的事我还有话说。” 说是叫住也不准确，因为自从会开完比夏就坐在椅子上没动，低头沉默着。波波听到路法尧的话回头往这边望了一眼，等他们几个人起身出去，食堂的大门缓缓关闭。比夏琥珀般明亮的棕色眼睛对上路法尧的视线，两个人同时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海德姆和附近的研究员按要求撤回，正式出发前往NS1224。军部给比夏升了中尉之后，他也整天忙着建立防线，跟这里那里的通讯往来不停，经常见他人在基地里起飞降落。Reca也被路法尧拨给比夏，她不再参与实验室的工作。看着小队长又升军衔又有美女陪伴，波波艳羡不已，希望自己年底也有晋升。 NS1224即将成为一个临时指挥中心，各地的研究员观察员都在赶来的路上。看样子，人来齐了之后比夏中尉会担任指挥官，路中校则会领导所有的研究员。 通用历年底，走正常程序签发的晋升的文件也下来了。路法尧将所有人召集到食堂，准备为他们授衔。他们平时吃饭的吧台高桌上摆了各自交上来的军衔徽章，食堂被布置成了一个简单的礼堂。 格林所长还特意给路法尧打了一通电话，东拉西扯跟他聊了几句，鼓励他说这是个机遇也是个挑战云云。路法尧听得有些烦，格林所长一改平日里言简意赅的作风，拉起家常简直口若悬河浪费时间。路法尧简直莫名其妙，但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所长东拉西扯就是不挂电话，最后问起中校将来有什么打算。路法尧对着投影里所长殷切期盼的眼神，定定开口说：“所长，如果可以，我想进系统。” 格林所长听了一愣，随后摇头笑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很有想法啊……” 路法尧心里疑惑，格林所长看到他皱着眉思考的表情摇头笑着挂掉了通讯。 现在，路法尧正站在高桌后，对面的比夏他们和Reca排成一排坐在低矮的脚凳上。授衔仪式即将开始，路中校清清嗓子开始例行发言。 这批为第二次移民计划进驻深空的都有晋升，路法尧照着文件上念，这就是走个流程，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听得台下的Reca有些昏昏欲睡。 路法尧科研硕果累累，年底格林所长又再次将中校升了上校。比夏中尉探测空洞建立防线立功，擢升大尉。这个时代以成败论英雄，路法尧和比夏都向上蹿得很快。尤其是比夏，他现在的等级已然越过了他过去的教官李中尉。 不过滞留在仙女星系的李中尉和他的同事施耐德也都有晋升，他们带出了一批优秀的学员，为联盟军部输送了新鲜血液。不过这次军方给的晋升实在慷慨，就连正在台下坐着迷迷糊糊犯困的Reca也升了中士。 读到她名字的时候Reca正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想着自己一个后勤人员竟然也有晋升。 “……下士Reca，探测空洞立功，擢升中士。”路法尧按军衔高低最后一个宣布。登级原地踏步的波波和拉娜欢呼着向她鼓掌，真诚祝贺起身旁的伙伴。 Reca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众人的欢呼才忽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身旁坐着的比夏也在鼓掌祝贺她，Reca看过来时笑着向她打了个手势。他在提交给军部的任务报告事无巨细，详细记录了任务中发生的全部，军方据此给Reca的晋升。 升中士也是升，Reca喜笑颜开。不然就凭她一个后勤人员，只凭年资熬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了。路法尧点头示意，结束发言走下了讲台在矮桌旁坐下。比夏起身走上前去站在了方才路法尧站的位置。 “还有一项人事变动。编号311001是谁？”比夏双手撑住讲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Reca身上。虽然在提问，但他也没用疑问的语气。 “是我”Reca立刻站起身敬礼。 比夏点头：“作战部队人员紧张，你受过相关训练，往后就跟着我一队行动。波波还有拉娜，你们各自一队。这样一共三支队伍，我们马上开始航道测绘驿站标记。详细的任务要求我制定好了发送你们终端，后续可能还需要护卫。最近的训练决不能松懈，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个人大声回答。 Reca微微低头侧目去看路法尧，中校坐在低矮的小凳上修长的双腿似乎有些无处安放，只好双腿交叠脚尖翘起，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拢在膝盖上。他始终低着头，Reca只能看见他头顶蜷曲的黑发当中藏着一只发旋。 “是！” 散会后，波波凑在比夏身后走出去挤眉弄眼地笑：“队长，我也想和她一起，你把她换给我呗。” 比夏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好好的，别在这儿油嘴滑舌。跳跃前减速进入做得到吗？做不到就不可能跟她一组。” 波波：“……跳跃前减速？为什么？这样很容易速度丢失进不去呀，而且临时速度变化，进去高维空间之后坐标定位也是个大麻烦。为什么要这样？” 比夏脚下步子没停，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她应该是第一代，但是条件上有欠缺，所以被踢出编队到这里的。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上她？路中校好说，一旦发生危险联盟第一时间肯定把他接回去，Reca就不一定了。” 波波楞在机库门口，“也是，没有价值的会被放弃……不过队长，那这样你不是很危险？” 比夏又带上了他那诡异的银白色大墨镜头盔，人已经跳进驾驶舱，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盔后传来：“不要紧，我战斗机驾驶总归学得比你好。”比夏忽然笑笑，“而且一旦到了玩儿命的时候，她可是位相当优秀的驾驶员。” “哈哈，是啊！”波波也笑，伸手替他关上舱门。 比夏抬起手臂从终端上叫Reca，“编号311001，你在哪？过来登舰了。” Reca还在食堂里磨蹭，跟路法尧说些基地后勤上的事，后者虽然听着但点头点得心不在焉。脑海中突然响起比夏的声音，Reca伸出去牵路法尧衣袖的手猛地一顿，侧耳倾听。 “是，马上。”Reca再顾不上拉扯，拔腿就跑去机库。路法尧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一直非常严肃的面色终于有些松动。 重新坐上副架的Reca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驾驶员，跟比夏配合得相当默契。上次遇险之后，Reca重新梳理了一遍脑中的知识。路法尧给她输入的那一次竟凑巧大大提升了她的反应速度，如今她做起各种战术动作愈发得心应手。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停地操纵，芯片的存在也使她习惯了一心多用，Reca思路清晰手下动作丝毫不乱，看着她流畅快速的动作身旁的比夏也默默投来惊羡的目光。他倒是跟她想到了一处，Reca技术一流如今还擅长航线测算，比夏禁不住想，如果她身体条件同样优秀，那她也极有可能也被选中担任小队长。 太空舰滑向预定的加速轨道，“跳跃！”比夏一声令下，Reca同时就启动了跳跃。如今她还是对加速跳跃心有余悸，可惜比夏一反常态毫不怜香惜玉，该怎样就怎样拿出了铁血作风。Reca惨白着脸色，强撑着不晕过去接着执行命令。 NS1224外围多了许多卫星，也标记出了各种航道。防线已经建立，正安静等待这准备迎接前来暂避的研究员。海德姆愈发激动，刚来监测站没工作多久就撤退，她没觉得怎样反而有些求之不得。损失点贡献就损失吧，重点是能回到路法尧身边。 不过跟随她的两名观察员却一直阴沉着脸色，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还绊了几句嘴。左不过是没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海德姆没空管他们，哼着歌将自己的东西搬上太空舰。她是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走到哪里就享受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