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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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杉城仍是坚持让他先把衣服换掉,替换的衣服送来後,他跟司机都先下车,让穆承雨独自在车内换下那件可能受污染的礼服,这才重新将穆承雨送往目的地。 车内的气氛很沉寂,白杉城托着下巴倚在窗边,忽然犀利道:「你很怕他?」 穆承雨却涩然得抿起嘴唇,眼神疲倦,心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今日你看到我怕他,他日……我也会怕你。」 白杉城将他送到了安情局的正门口,夜晚的大门森严紧闭,看着就像一幢阴森悚然的禁地,邱成鸢就站在大门前,手持巴蛇杖,一瞬不眨得看着穆承雨从漆黑的轿车走下来。 紧接着另一位男人也下了车。 站在邱成鸢身後的何秘书,一看清送穆少过来的男人是谁,眼睛都瞪大了,这时就看到邱成鸢踱步往穆承雨走去,何碧寒心惊胆跳了一下,赶紧趋步跟随上去。 穆承雨换上了不合身的黑色棉衣裤,又在白杉城高大的身影底下,看着更是弱不禁风,他看到邱成鸢迎风走了过来,面容端正,却看不清脸色,扑面而来的,却是雄厚的Alpha信息素。 穆承雨怔了一下,瞬间有些软脚,白杉城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这边隐隐盘据的信息素也像是被对方供火似的汹涌居上。 顶级Alpha信息素相斥,跟在後头的何碧寒即便身为Alpha,都很明显本能得感到威胁性而却步,更遑论身处中心的穆承雨,要好好站着都费尽心力。 邱成鸢一把将穆承雨扯出来,穆承雨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邱大人极少对他如此粗鲁,穆承雨抵着他的肩头,不敢吭哼一声。 白杉城看见邱成鸢按压在穆承雨腰肢上,充满占有慾的动作,他面色不豫得抬起头,却勾唇一笑,低沉道:「邱大人提早离席,把承雨扔着不管。」他眉眼一挑,又逼近了一步:「你不管,我管。」 邱成鸢浅灰色剔透的眼眸已然丧失温度,他按着穆承雨的腰,又往自己怀里带,一字一句冰冷道:「这是我的人,我在你面前,不再说第二遍。」 不待不可一世的白少爷色变,邱成鸢转身就带着穆承雨拂袖而去,一步不歇得走进了安情局戒备森严的大门。 邱成鸢带穆承雨来到了衣物室,里头有医师以及辐射元素侦检仪,穆承雨已经换过衣服了,按照医师的指示走进侦检仪,不消多久就检测出没有辐射污染的危机。 邱成鸢就在医务室外等候结果,一旁何碧寒在他身边替他处理事情,穆承雨见状,悄悄得绕到了邱成鸢的身边,主动握住了邱成鸢的手指。 何碧寒善解人意得带着长官的吩咐先行离开,留给他们独处。 「身上有擦碰吗?」邱成鸢端详着穆承雨的身体,左手任由穆承雨拉着,却不回应他。 穆承雨与他面对面站着,仰起头,再与他四目相对,他轻蹙眉头,眼神清明无暇,波光荡漾,既是乞求又似蛊惑,邱成鸢心若明镜,这已经是穆承雨展现最大诚意的示弱了。 穆承雨提起眼眸,下唇有道深深的牙痕,是刚才被他自己咬出来的,他轻声呢喃道:「回去後……我就把衣服全部脱了、让您好好看一遍……可以吗?」 邱成鸢默然无语,移开了视线,穆承雨更进一步握紧男人的手,道:「那您有受伤吗?刚才你就在台前,距离那麽近……」 「无碍,他并非针对我。」邱成鸢回握住穆承雨的手,轻轻摩娑了几遍,才牵着他往医务室外面走,危机稍微解除,穆承雨赶紧将自己在通讯器上所收集到的资料呈到邱大人的面前。 「这是我刚才在青藤宫临时用反侦察系统纪录下来的,得现在立刻送到主程式去重读资料。」 事隔多日,青藤宫发生的风波被悄然无声得压了下来,带有不明辐射性的物质,居然能够逃过安检畅然无阻得侵袭青藤宫,简直把邦联国安局当做一场笑话,也因此让相关当局暴露在极高的压力之下。 这起事故不排除是由非法保皇组织策动的一场威胁性攻击,威胁为主,攻击为辅,目的在於表达对於「清查令」激烈的对立,而这起事件最大的隐忧在於:从未见过的辐射性武器,从何而来,为何对方手里携有。 然而清查令衍伸的一些问题,也开始有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譬如上回首先被开铡的夕国闵家,那位被控由闵家匿藏的保守派学者,其死忠的追随者在报商媒体上大肆刊登反对的言论。 其中引发回响的一项言论即是:「若是翡氏後裔在世,该不该复辟尊封——不要权力,但要其位。」 穆承雨这日起床後,洗漱完换了身简单的西装,一下楼,就瞅见了邱大人的一位秘书官,姓詹。 穆承雨在詹秘书的随行之下,来到了燕京的贵族医院,他们很快得找到了欲探望的病房,穆承雨敲了敲房门,来应门的却是一位打扮端庄的Omega贵夫人。 「请进。」亲自应门的贵夫人,即是元首窦铮的夫人—庞芷京,同时也是住在这间病房的菱尹小姐的亲姊姊,她先是用打量的目光细审了穆承雨片刻,才落落大方得请他们进来。 詹秘书是Alpha,不方便直接走近Omega的病房,於是便在外头等候,穆承雨独自在窦夫人的引领下走到了医疗屏风里面,就看到脸色苍白的菱尹坐在床头,伸长纤细的脖颈,盼望着走进来看她的人。 穆承雨岂会不知她在等的人是谁,面对菱尹巨大的失望,以及空洞的神情,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向她表明来意:「菱尹小姐,身体有好一些了吗?」 菱尹强颜欢笑得扯了一个笑容,微微点头,带着浓重的病气,方才因为期盼而撑起来的血色,也在见到穆承雨的刹那尽数消散,看得出来菱尹是真的因为上次事故的缘由,被吓出了一身病。 穆承雨从西装夹层拿出了一只小礼盒,递到了菱尹的面前,道:「这是一样助眠凝神的香蜡,小小的东西,希望能够帮助到你。」说完,便把礼物放到了床头柜上。 穆承雨也知道自己再多待并无益处,准备告辞离开,菱尹却突然流下了眼泪,看上去失魂落魄,她细声抽噎道:「是邱大人让你来的吗?」 穆承雨顿住步伐,转头回答她:「是的。」 原以为菱尹会爆发情绪,尖叫怒骂,穆承雨虽然自己都很厌恶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但是邱成鸢的命令,他又如何能够违背,所以如果菱尹要往他身上发泄脾气,他都没有任何怨言。 然而菱尹只是颤抖着摸到了自己的颈後,抽泣道:「我的腺体做过修复……我只是,希望、能够在跟他见一次面,就再一面就好……能够请你,帮我告诉邱大人吗?」 穆承雨想起了之前窦朦跟他说过,菱尹是因为邱大人才受伤的,再连结到之前她随身携带Omega药物,穆承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麽。 「菱尹,你怎麽这样跟穆少说话。好了,别伤心了,你身子虚弱,先休息一下吧,我陪穆少出去。」窦夫人走到床边将菱尹劝着躺回去了,还用手捐擦了擦妹妹的脸庞。 窦夫人挽着穆承雨的手,带着他走出了病房,见穆承雨神色凝重,默然无语,她心底腹诽着,邱大人让这位来探望菱尹,已经是表明了诚恳的态度,其一是让穆承雨能够端着名正言顺的位分代表他,其二是他并不想再私下见菱尹,不论哪一件都足够哄得人服贴,怎麽放到这个穆少眼中,却反而不管用了? 「夫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您先回去吧。」穆承雨有礼道。 「也没有那麽着急回去,那日在青藤宫没有机会同你说话,你若是待会没有事情,可否伴我一段路程?」窦夫人笑吟吟道。 穆承雨没想到窦夫人会有此一邀,他尚未想出合适的拒绝藉口,就已经被夫人引导到了中庭绿意盎然的步道,穆承雨也只得侧耳倾听她想要说什麽。 詹秘书一直形影不离得跟在穆承雨身後,然而由於窦夫人的身分特殊,他也不好意思离得太近,就站在中庭门口覆手等候夫人带着穆承雨逛完园子。 窦夫人也是在挽住穆承雨的臂弯後,才切身体会到他的身量很高挑,性格温吞亦很低调,单就外型跟一般Omega差异甚大,她记着邱成鸢以往交往的类型,都是长相浓艳,气质独到的美人,而且多是女性Omega为主,没想到这会栽的却是个跟往常截然不同的人物。 她率先温婉得开口,以降低对方的心防:「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也不是贵族出身,只是嫁来了这燕京,所以才得了贵族的头衔跟框架。」她莞尔道:「我上回听朦朦说了,他在宴会上不小心扭伤了脚,是你背着他走了一段路,我要谢谢你。」 「没事,这不值一提。」 「这可不是小事,你现在身分这麽贵重,朦朦还对你摆娇气的架子,就是被我跟丈夫给宠坏了。」 穆承雨浅浅一笑,淡然道:「小窦公子才是千金之躯,可不能委屈他。」 「好,我也不跟你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我就是想同你聊一聊,等到下回邀请邱大人与你莅临寒舍,也不至於跟你完全生分。」窦夫人笑道:「我跟菱尹祖籍南郡,也只是寻常人家出生的,穆少你呢?」 「我是从湘城来的。」 窦夫人掩着唇角优雅得笑了一下,道:「我晓得,白家自然是湘城首屈一指的大贵族,我不是问白家,而是问你。」 「我?」穆承雨缓缓道:「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都是跟着母亲一起生活。」 窦夫人仰起头,豪不客气得品味起穆承雨的外貌,点评道:「你这形容举止温雅,性子谦退,似南方人,然而气质中却带着一枝孤梅般的清傲,似北方人,我却是揣测不出。」 「夫人实在谬赞。」穆承雨承应道:「我亦是不知我是哪里人。」 窦夫人邀请他到中庭的咖啡厅休息,穆承雨实在不好拒绝,窦夫人张罗完茶点,便伸手将她的随扈招了过来,递送了一份礼物交到穆承雨的手里。 「我就不打谜语,上回菱尹招人陷害,差点无辜跟毒品扯上关系,多亏穆少及时出手相救,我铭记於心,只差一点就酿成大祸,祸及元首府,而菱尹一个Omega,还算得上是半个公众人物,一失足就是千古恨,真的非常感谢你。」 窦夫人朝他低头致谢,穆承雨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不敢受她此礼。 「绵薄之礼,就请穆少不要再推却,外子亦是十分感谢穆少即时的援助,只是不方便当面向你致意,便请我来约你一叙,请不要见外。」 穆承雨能理解元首夫妇的感谢,毕竟前不久,元首窦铮才因为十万八千里远的姻亲关系,被扫到毒品案的台风尾,而他的小姑子要是又被牵扯进去,对他的形象跟威严是很大的硬伤,尤其在他才颁布「清查令」没有多久。 短短一席话,穆承雨就能体会到窦夫人是一位八面玲珑的官夫人 「我也不瞒着你说,菱尹因为腺体的损伤,後来被再次标记後,一直都有着不可调和的问题,Omega向来身心不分离,生理不适亦会影响心理,方才会说出这麽失礼的话,我晓得有我来替她说话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 穆承雨摇摇头,温言道:「我也有个朋友深受腺体损毁的煎熬,也是需要依赖药物度日,就是不晓得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让他们这些受过伤的人,有效率得复健,或是恢复正常生活的方式。」 窦夫人瞅了他一眼,莞尔道:「其实有一种很效率的复原办法,只不过医生通常都不会明着建议,若有契合度高的Alpha伴侣帮助,其实就能够提供非常卓越的帮助,然而……通常腺体受损的患者,都对前任Alpha伴侣有心灵上的抵触,所以医师通常不会明面建议。」 「我明白。」 「这样,穆少,」窦夫人落落大方道:「下个月初正是春分花开之时,我们打算邀请朋友来家中共赏,还望你与邱大人同行而来。这顿饭我是一定要亲自请你,就看你是要与邱大人一起,还是我再找个时间单独邀你。」 对方身分尊贵,穆承雨不得不应下,回头再请邱大人应付。 窦夫人端着咖啡杯耳,微微扬起下颔,钜细靡遗得留意着穆承雨的神情变化,她朱唇轻启,又是一段成熟又富有韵味的声线:「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穆承雨提起眼眸,不明所以得看向胸有成竹的窦夫人。 「朦朦什麽话都与我说,一段恋爱谈的也是零零碎碎的,请见谅我如何知情。」窦夫人道:「已故白部长的陈年往事,你从小与白先生感情亲厚,自然想要,也有权一探究竟。」 穆承雨脸上的笑容尽失,果断直言道:「夫人请明示。」 「我能明示,但穆少那边,似乎不妥明示。」窦夫人意有所指。 穆承雨刹那即听明白,窦夫人是在避讳邱大人,穆承雨神情黯然,却还是想知道答案:「这是我毕生宿愿,邱大人若知晓,他是会理解我的,谢谢夫人为我着想。」 「我不能跟你保证一定能给你有用的讯息,只是一个尝试的机会,或许能帮助到你。」窦夫人倾身上前,细语道:「历代政治机密,在政权交替的时候,多少会有一部份,是只能由元首交接下去的重要讯息。」 窦夫人交浅言深,穆承雨已经感激不尽:「窦夫人与我不过初相识,却待我如此真诚,不知道有什麽是我能够回报於你的?」 「这是哪儿生份的话。」窦夫人笑道:「你与邱大人及白大少的关系亲密不分,在我眼中,於我窦家你我早就是一家人了,说句我丈夫惹人笑话的话,或许我们两家的婚礼,要选在同一天吉日办在一起,你可千万别跟我生疏了。」 告别窦夫人後,穆承雨乘上官府车,詹秘书客气得问道:「穆少待会准备去哪?」 穆承雨安静得端坐在沙发椅上,轻声道:「回府吧。」 就在回程的路上,詹秘书接到了一通紧急来电,他立刻回头看向穆承雨,果见他也正低头展开了手上的通讯器浮动屏幕。 穆承雨接到了来自调查局的通知,一条语音通讯。 「调查局函,依当局戴局长之令,速请技术官至当局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