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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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阴,较之昨日烈日炎炎,已是凉爽许多。 今日上朝时,六皇子殿下与大理寺正卿双双无由缺席,崇孝帝坐在金銮殿至高处,情绪不佳。 要说六皇子没来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受了伤,还在休整。但大理寺正卿不来,确实是惹皇帝不太高兴,凡是在这日上奏的官员大臣,稍有措辞不当,无一例外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退朝后,柳知桀到大理寺当值。昨夜风雨过境,大理寺内地面略有些杂乱,泥沙落叶卷作一团。 他照例先检查了各要处的损害情况,却发现东南角的藏书室里还点着灯,走进去一看,就瞧见最靠近窗子的那一排书架下淌着一摊死水,架子上的书卷也被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窗子却是关着的。 见鬼了不是? 柳知桀立刻叫人来,把书架上被淋湿的卷子全都搬出去展开晾晒,字迹被雨水晕染开的地方差人重新誊抄。 这一来一往,大理寺不免有些嘈杂起来,藏书室隔壁的小居室颇受影响。 李寄渊先醒过来,睁眼是晏淳散落在枕上乌黑的长发与棱角分明的下颌,手心触感滑腻微凉,轻轻动了动才发现,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将手搭在了晏淳的腰上。 晏淳穿着他的衣服,宽大易松,此刻衣领大开,露出一大片胸膛和腰腹,唯剩下一条衣带松松垮垮地圈在晏淳胯骨上,才勉强使衣服挂在身上。 李寄渊的手正是略过了衣裳,肉贴肉地环在晏淳腰上。 他身上好凉,呼吸也很轻。李寄渊想,靠近了些,鼻尖是晏淳身上淡淡的檀香,手便不由自主地往上挪了挪,轻轻按在了他的胸口。 心跳也又轻又缓,难怪脸色总是那样苍白。 李寄渊手心微烫,很慢很慢地抽回了手,瞥了眼下身,心下叹了口气。 外头有人在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忽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传来了柳知桀的声音:“怎生连书卷都抱不住?还不捡起来?正卿来了要生气的。” 李寄渊怕吵醒晏淳,赶忙抬手捂住他的耳朵,可惜晚了一步,晏淳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晏淳有点懵,眼前事物好像与自己的寝屋不大一样,而且,李寄渊怎么在这?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真正清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寄渊踹下了床。 他恼羞成怒:“滚出去。” 于是正在指挥晾晒书卷的柳知桀一回头就看到了从隔壁推门出来的,貌似心情还算不错的六皇子殿下。 柳知桀和众人即刻便放下手中书卷,行了礼。 李寄渊点头,道:“少卿大人着人按正卿大人的身量寻一套衣裳,送到我的居室吧。正卿昨日那套被雨打湿,穿不了了。” 柳知桀瞳孔大震,却还是淡定道:“是。” 意思是昨晚他们两个睡一起呢?都干些啥了早上连上朝都不来? 柳知桀这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那头晏淳还在居室内,坐在床上懊悔不已。 昨夜李寄渊上床来,他确实做过好大的挣扎,但是最后为什么安然睡着了? 这些年,他一向难以入眠,熏着檀香才能勉强像正常人一样睡一会。昨夜这居室中未点香,李寄渊上床前他心神不宁,已做好睁眼到天明的准备。 若真要想出个所以然,大概是因为李寄渊身上的温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很淡,不仔细几乎是闻不到的,可就是不知为何,那香气一整夜都萦绕在侧,他心静得莫名其妙,睡着得也莫名其妙。 晏淳捂眼,烦躁地呼了口气。 为什么连身上的味道都能那样相似?莫非是那位故人转世又来到了他身边? 他和李寄渊,绝对不可以更进一步了。 * 今夜太子鸿宴请诸侯百官,为小皇孙百日庆贺。 晏淳本来没想起这一遭,只是柳知桀来送记录罗胜亲属生平的卷册时随口提了一句。 “正卿准备何时走?” 晏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未到下值的时辰,反问道:“走去哪?” “太子殿下没给正卿送请柬吗?” 晏淳这才想起来,他连礼都没备下。 他对这种宴席真的提不起兴趣,里里外外充斥着人情算计,席间多少眉来眼去,结党营私,令人厌烦。 柳知桀又说:“六皇子殿下正午就被太后叫回宫去了,说是去帮太子殿下打下手。” 相较于太子鸿,李寄渊初出茅庐,自然要多寻一些出头的机会。晏淳嘴角冷冷挂上一个笑,太后还真会为他打算。 “你备得什么礼?”晏淳问。 柳知桀说不出话了。 正卿不善备礼,往往都是旁人送什么,他也送什么。柳知桀这回备下的礼,是早就准备好的,小皇孙刚出生那会就命人去打的金玉锁,用的玉石与金子出自同一处风水宝地,日日汲取阳光雨水,是最天然也是寓意最好的金玉。虽说可能比不上皇室珍宝,但绝对算得上是有心。 太子鸿为人温厚,对大理寺也多有照拂,柳知桀这礼倒更像是谢礼。 晏淳听完后,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搁下笔,“不错,就说是大理寺上下一齐送的礼。” 柳知桀真的说不出话了。 这纯粹就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开始胡乱应付了啊!真的不怕惹怒太子殿下吗!那可是连陛下都非常疼爱的小皇孙啊! 晏淳下值后,又回了趟晏府,换了身素雅不招人的青裳,临走前裕黎取来崇孝帝送的血玉牡丹流苏玉佩要替他戴上,被晏淳拒绝。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不想穿的太招人而引起注意。 在马车上,他简单扫了眼柳知桀搜集来的罗胜的讯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他那身患重病喝不起药的年老父亲。 罗胜年少时,母亲就在一场瘟疫中丧生了,是他父亲把他拉扯大,后来得了肺疾。罗胜为了治好他父亲,也开始学医,这两年才进永业堂做小侍童,但家中贫穷,他父亲一直喝不上好药。 亲系简单,年少坎坷,家境贫苦。狱台中大多数罪犯都是这般出身。 晏淳到时,恰巧赶上时辰。崇孝帝比他来的早一些,正立在大殿最前面,看乳娘手中抱着的小皇孙。 门外的太监看到他,捏着公鸭嗓正要叫,被晏淳一个眼神制止,只很轻地道了一声“大理寺正卿到”,几乎无人听见。 晏淳找了个空席坐下,左边是柳知桀,右边是一位新入朝的官员,并不认识。 柳知桀还觉奇怪,“大人刚来?怎么门外无人恭迎?” 晏淳垂眼看了看案桌上的酒,道:“我坐会就走。” 这宴来了许多人,除了太后皇后与后宫几位主宫嫔妃,朝廷若干众臣外,还有几位逗留在京的边境小国的使臣,甚至常年在封地的几位皇子都颇给面子的回京参宴。 李寄渊的席子靠前,晏淳略了眼,将自己的席位往后挪了挪,以确保他看不到自己。 宴开,缓缓地上来几道菜,晏淳一声不吭地喝着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跟前的舞曲,盘算着何时抽身比较妥当。 崇孝帝一早就发现了晏淳,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地接过皇后递过来的酒盏。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晏淳是不可能主动来到他身边的,不由得有些自嘲。 “晏卿。”崇孝帝声音柔软,目光温和地看向那个穿着儒雅却气质非凡、面容惊为天人的大理寺重臣,“何故坐得那样远?” 正欲起身偷偷溜走的晏淳:“……” “坐朕身边来。”